他的声音也哽咽了,心中哀叹道:“对不起,梅香夫人,我没能照顾好三爷。”
三娘捂着嘴,努力不让自己哭出声来,一路淌着泪到后面偏厅去取早已准备的殓衣。
原非白,天下闻名的神童,日后叱咤风云的踏雪公子,未来的皇室贵胄,此时此刻也只是躺在床上,奄奄一息,不知道能否见到明天日初的一个病号而已。
他枕在素辉的臂腕里,望着胭脂梅的花瓣飘落,落漠地轻叹一声,他悲观的想着:“若韩先生说得都是真的,那这株胭脂梅即便开了,可如今风雪相加下的花瓣越来越少,殊不知离我死之日是否也将近了呢?”
小素辉天真地想着韩修竹的话,满眼企盼地看着胭脂梅半天,然后生气道:“三爷,我真想让风雪快快停下来,好好的梅花都快给吹散架了。”
“三爷,素辉方才没有看清,您看,”素辉又像发现了什么,兴奋道:“还有好多花骨朵呢,都鼓鼓的呢,马上就要开咧,咱们不怕啊。”
梅花静默地在风雪中飘洒,素辉的天真却引起了原非白的共鸣,不知不觉中,心却松了下来,垂下纤长的眼睑,心想:“这枝名种梅花今年开得是真好呀。”
他心底隐隐地伸起一股希望:也许他能活下来,能同那个紫瞳的小人儿一起好好地活下去,他要撑下去,好为娘亲报大仇。
紫金熏炉的白烟袅袅,熏得他的凤目半闭半开起来,素辉似乎在唤他摇他,可是他的眼皮却那样沉重,仿佛千金铁似的,人也渐渐地轻了,像是一脚踩到云端里那样轻松。
他来到了一片满是香气的梅树林中,依稀看到有一个拖长辫子的小身影,正踮起脚使劲揪一株异样鲜红如血的胭脂梅花,摇着小脑袋,悠悠然地口里念着童谣道:“梅花梅花摘光光,换米换钱气死你。”
他一下子从梦惊醒了,这才发现自己全身上下都湿透了,微抬头,越过素辉流满鼻渧的小脸,却见那最茂盛的胭脂梅正在剧烈地起伏着,花瓣如急雨而落,他睁大了凤目,却见一只粗粗短短的小黑手正在使劲扯那最密的树枝,嫣红的花瓣急雨中微露半截藕臂,过了一会儿,墙头出现了两个小孩脑袋,黑不溜秋的那个男孩双目铜铃一般四下张望,另一个女孩白净的脸上双目明亮,鼻头蹭着黑灰,土里土气地拿袖子抆着流鼻水的鼻子,微毛的发髻上缀满了梅花,她的小黑手一边往背后摸出一条乌油油的长辫子挂在左肩,一边呵呵地奸笑着,同黑脸少年两人四只明亮的眼睛贼骨碌碌地盯着那株最高的胭脂梅。
原非白向来看人识字过目不忘,那一日他看得真切,那个女孩很面熟,正是锦绣唯一的亲人,也正是因为锦绣,他默许了这个经常在西枫苑围墙边转悠的低贱丫头,明目张胆地觊觎他那满树灿烂的梅花。
有时候她还对着他的梅花一个人傻乐,少年总是鄙夷而痛恨地想着,多么碍眼而庸俗的笑容啊,同另一个如百合初放的笑容,简直云泥别。
原非白混沌地想着,那黑大个男孩应是紫园里传说中小五义的老大于飞燕吧。
却见那两人目光交流一阵,那黑大个男孩便蹲坐在墙头把风,那女孩身材轻盈,飞快地爬到不太高的梅树上,那灿烂的花枝转眼便落到那女孩屠戮的黑手。
少年想起了方才的恶梦,以及梦中那个女孩,还有那可怕的童谣,他的心脏就此收缩,病态苍白的脸上浮起了血色,那株用来激励自己好好活下去的胭脂梅已然光秃秃地立着,似是委屈而带满讽意地仰头看着原非白,而琉璃世界中的女孩衣衫褴褛,怀中抱满梅花,映着小脸通红,晶晶亮的眸光神彩飞扬,然而在原非白的看来却正如那猖狂欺主,小人得志般的罪恶。
纵使再好的涵养也慢慢地破碎怠尽,惊天的愤怒在少年的心中酝酿。
求生的本能令十二岁的少年对自己说,我要活下去,绝不能被这些个臭丫头气死,他凝聚起垂死涣散的目光,终于露出与他年龄不相称的目光来,冷如厉冰。
几乎在同时,院中几点黑影飞掠过莫愁湖,扑裘女孩和黑大个。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起啊,各位,小海正在大动工修改中, 所以得一段时间才能更正文了,这段时间我就把番外放上来吧。
各位粉太热情太有才了,无论白的紫的红的,反正海尔斯基我看番外的高潮一波又一波,真是冷汗直热,手狂抖,应这波热潮,海尔斯基我也来篇吧,那就请各位粉的番外,先等等我这波过后再放啊。
☆、第一百七十七章 风雨故人归(一)
我很快适应了我在神谷短暂的保姆生涯,虽是各种各样的粗活,好在我少时也做过苦工,于我而言也并非难事。
一开始谷中的人们很惧怕我的紫眼睛,亦担心我是奸细,不敢亦不屑同我攀谈,唯有那个红翠干娘同我聊聊天什么的,我也不敢多问,怕他们以为我真是奸细,净打听些事,后来慢慢同几个小孩子熟了,没有打听到大哥和兰生的消息,却等来了潘正越的右参军攻打东篱山和南阳山的消息。
山下传来消息,东篱山的乌龙寨出乎所有山头的意料,竟然头一个受了庭朝的招安,招安后的第一件事竟然公报私仇,帮助右参军攻打南阳山的桃花源谷。
山谷中人开始密议,我偶尔听红翠姨的梦呓,提到锦绣二字,心中明白,他们要用锦绣一号来对付潘正越的右参军。可我却望着阴雨蒙蒙愁眉苦脸,因为雨季开始,却是锦绣一号的致命伤。
这一天警报的长啸传来,神谷中人将那些半圆柱型的三层楼全部关上窗,密闭如蜂巢,每户人家都形成了一百八十度的天然碉堡,唯留几个三寸圆孔,用于架弓弩或观察,便于防守及攻击,我一手拉起小虎几个孩子,扶着抱着小兔的红翠躲进雪狼的碉堡,穿着精甲雪狼迷着眼对我狠狠道:“你若敢在我的眼皮子底下捣.......。”
我叹气道:“现在雨太大,锦绣一号不能用,于大哥同你们进谷时可有改进版的二号?”
那个锦绣二号其实是根据护锦改造的升级版。我与鲁元发明锦绣一号时考虑古代火药易潮而失效,故而火药盒改用轻而密封的铝盒,但是遗憾,古代所有的工弩的发射器是动物筋健晒干所制,只要一浸湿还是会失效。因为一直找不到更理想的代替品,鲁元只能在我的建议下试着提炼原始橡胶,但由于这个时代的提炼技术不尽完美,锦绣二号的射程没有一号强,但是却保证了武器在大雨中能够成功使用。
在西安大乱前五晚,锦绣二号才刚刚试验成功,那年大雪纷飞,于飞燕就是拿着锦绣二号进攻西安城,原非白在其掩护下救了地宫中饱受原青舞折磨的我,然后于飞燕被贬河南,燕子军一夜之间解散,原非白被囚地宫,鲁元与我流落江湖,锦绣二号也神秘地失踪了。
“你果真骗了我等,”雪狼一把抓向我的咽喉,厉声喝道:“不然如何会知道还有锦绣二号?莫非你是原氏中人。”
“于飞燕乃是我的故人,他对我恩重如山,”我一闪,躲开了他的魔抓,大声道:“请你相信我,我决不会做出对不起他的事来,决战之际,最忌疑人,我若是奸细,就不会千辛万苦将红翠奶奶和雀救到这里,我知道出谷的路,直接送到潘正越处岂不是更好?请将军明察。”
这时一人冲进来,惊报:“虎子和小雀不见了。”
我们大伙一回头,果然这两个孩子不见了,小狼怯懦道:“虎子哥要去引敌兵到鹰眼,好让神器起到最大作用,小雀一定要跟着去。”
锦绣一号炮放地点是在鹰眼,可是当时因为下大雨,改用锦绣二号,地点却是在后方,这两个孩子走得太心急,却忘记再次确认一下炮击地点,这下他们同敌人站在一处,众人不得不停止了射击计划,红翠当时就晕了过去。
我心中着急,不等他回头,便飞身出去,一路来到鹰眼处,果然两个小孩在那里躲着。他们看到我非常惊讶,正要拉着两个孩子退出,远远地看铁水渐渐自鹰岩处涌入。
那鹰岩是两座摩天巨岩,被唯一块巨石鬼斧神功地相隔,远远望去如雄鹰的利眼,故而那块看似从天而降的巨石被称为鹰眼石,这里的地势十分险要。
大军近时,当首两人皆是凶神恶煞,左边一个女人眉目细长,鼻粱微挺,鲜红的口红挂着笑,水蛇腰的身材被棕色的皮质软甲系得体显无遗,谷中大风拂动内衬的桃红色衣,在万丛绿景中甚是出挑,左眼角有一粒雀痣,愈显得那双杏花眼中充满风情的诱惑,然后又挟着一种令人畏惧的杀气,总之总结为三个字:不正派。
“金木,”小雀捏紧了我的手:“头前那个方脸的是乌七,那个女的是他妹妹叫乌八喜,坏死了。”
“咦!这不是谷主的孩子吗,你是叫小雀吧,”那个女子咯咯笑了起来,“我们特地来拜山,怎么没见你们的爹呢。”
“这个女人,本官看着怎么就这么眼熟呢?”乌七摸着我下巴看了半天,击掌道:“这好像是山游庄子那个老头送来的画像,妹子,就是紫眼睛女人的那幅画,老头子要用一箱黄金换她呢。”
“是信游山庄,大哥,”乌八喜瞥了她大哥:“就她呀?他相公愿意以一箱黄金来赎她?妈呀,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哪,瞧瞧,同他那个阴脸相公一样是紫眼睛的,画上看去还挺漂亮的,如今当面看怎么还不如寨子里挑泔水的呢。”
我心中一动,段月容还专门为我拜山了吗,真要开口相问,有人却抓住我的手,我低头一看,是那两个冒失孩子,脸色早吓白了,可是表面上还是很勇敢的,紧紧提着手中小号的兵器,抿着嘴看着他们。
“我爹如果在这里就没有你这个女人笑的分了。”小虎没好气的说。
那女子却恍然大悟道:“听说你娘怀了个怪胎,都十个月了还没有生下来,所以你们爹带着她出谷寻高人看病去了,原来还是真的哪。”
我暗自叫苦,本来还想用于飞燕以空城计吓走他们呢。
“你才怪胎呢。”小雀恨恨道:“等着瞧,雪狼叔叔和我阿爹会铲平你们东离山这帮子土匪,替天行道的。”
“笑话,我们东离山岂是你们说打就打得的,”乌八喜冷哼着,“你们爹就是执迷不悟,摊上这么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病泱子,早点同我结亲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