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桂儿瞥了她娘一眼嗔道:“让娘说的,女儿也太没算计了,真进了他府,自是做小伏低哄着大娘些,待站稳了脚再说日后,哪里一进去就狂三诈四,没得给自己招恨呢。”
母女在这里算计不提,再说柴世延,心里想着玉娘,恨不得一脚便迈进家去,这一路更是快马加鞭,到了柴府大门,翻身下马,马鞭子甩给平安,过二门直奔着上房而来。
进了院,也不理会上来行礼的婆子,三步并作两步跨上台阶,掀帘子进去,刚一进去,玉娘已迎将出来。
自使了平安去送信儿,玉娘在炕上独独坐了一会儿,才让秋竹重开妆奁,于花盒之中捻了那朵大红牡丹在手,簪与鬓旁,对着铜镜端详半晌儿。
粉面上匀了香粉,挑了胭脂在手,涂在唇上,再瞧镜中之人,竟仿似有些不识了,玉娘恍惚还记得,当年新婚,兴致来时,柴世延与她梳头簪花,往往梳到一半,便凑上来吃了她唇上的胭脂,搂着她温存不放,转瞬便只见新人笑,不闻旧人哭了。
若如此,能保得安生一世,她也不想再费心思,却思及那个凄清之夜,玉娘只觉彻骨冰寒,如今重新来过,她若再落得那般下场,岂不枉费了老天之意。
“大娘,换哪件衣裳?”
秋竹见主子有心拢络爷,忙着去开箱找衣裳,要说大娘,这模样儿身段儿,便不打扮都拔了尖,真装扮起来,又岂是那些旁的妇人能比肩的,只往日大娘与爷赌了真气,冷了心肠,任自己劝了几回,也不见回转,如今好容易想的通透,秋竹更是分外欢喜。
想这男人哪个不是吃软不吃硬的,娘略软着性儿哄上一哄,夫妻哪有隔夜仇,拢了爷的心,待生下一男半女,依傍在身边,外头多少勾魂的又怕何来,大娘通透,什么理儿不知道,只这些年,却钻了牛角尖,如今看开,可不眼望着顺遂日子呢。
玉娘想着柴世延最喜她穿艳色衣裳,便指了指秋竹手里那条裙儿道:“这条裙子倒配我鬓边的牡丹花儿。”秋竹服侍她系在腰上,对着镜子理了理云鬓,刚收拾妥帖,便听见外头见礼的声儿。
玉娘虽不喜逢迎,奈何如今也无他路可走,起身迎将出去,见了柴世延刚要见礼,早被柴世延一把搀住臂膀,攥了她的手在掌中摩挲片刻,温声道:“你我夫妻,何用这些虚礼儿,倒越发外道了。”拉着玉娘的手,进屋坐在炕边上,忍不住就着窗外光亮细细端详打量。
瞧得出刻意装扮过,粉面施了香粉,唇上胭脂涂的更好,趁着一张小脸儿白里透红,两道细弯弯眉下,一双秋水明眸瞅着自己,虽仍有些淡,眼底却仿似带着几分隐约的情意,上身儿穿着家常的白衫儿,下头却是一条大红织金挑线裙儿,裙下金莲藏于绣鞋之中,似露非露,映着鬓边一朵大红牡丹花,这腰肢儿,这身段儿,真真说不出怎样好看。
柴世延不由想起郑桂儿,刚也是如此一身白衫儿红裙儿,鬓边簪一朵牡丹花,不比不知,这一比便有了高下之分。
玉娘见他直愣愣盯着自己,眼珠子都不错一下,便心里含怨,也不觉粉面透红,柴世延见她晕染香腮,更添了十分姿色,半边身子不觉酥在那里,起身过去,挨在她边上坐了。
只他一近,玉娘忽闻见她身上的脂粉气,不禁微蹙蛾眉,忍不住推开他,柴世延不想她推开自己,定定瞧了她半晌,脸色有些沉。
玉娘知他性子,目光闪了闪,红唇微勾,似嗔似恼的道:“也不知哪里鬼混了家来,一身酒气,快离了我这里去,莫惹我说出什么难听的来,到时大家脸上不好看。”
想玉娘自嫁了他,何曾有过如此时候,便新婚时,也未见与他调笑一二,不想如今却跟换了个人一般,本就姿色过人,以往却有些木呆,如今这般,添了几分娇俏在内,竟说不出勾魂,直勾的柴世延,心里又酥又痒,恨不得当即便把她按在身下,爽利的消受一回。
想着,手已经上去搂她香肩,不方被玉娘避开去道:“可让我闻的清楚,不止酒气,不知与那些粉头怎样厮磨胡乱,这脂粉气真真呛人,我不消说你甚么,便偷吃了,也不记得抆嘴,回回带了幌子家来,爹娘在时,为你这个毛病,可也没少生气,怎就改不过来,便你心里没了我也还罢了,可你纳了家来的二姐,成日倚门巴巴望着,你怎也不心疼,我也知,劝你更招了你的恼恨,倒不如由着你的性儿混闹下去的拎清。”
这番话以往玉娘也曾说过,却冷声冷气,说出来听在柴世延耳里,哪里听得进,直当了耳旁风,今日玉娘这似愁似怨的说出来,柴世延倒真听进了几分去,又听得她话音中带着几分酸意,心里一软,不禁笑道:“怎知爷心里就没玉娘,若真个没有,哪会接了玉娘那曲相思令,便忙不迭的家来,既家来,玉娘又不让爷亲近,却是为何?”
玉娘却哼一声,白了他一眼道:“在外也不知与多少妇人死缠鬼混,哪里还稀罕家下里的妇人,叫你家来不为旁事,且想着总在外头吃酒耍乐,你这身子还要不要,虽如今壮年不当事,可知来年如何?”
柴世延听了,心里更是一热,暗道,还是结发的夫妻,跟自己真心实意,旁的妇人只知淫乐无度,何曾为他的身子着想过。
又见玉娘有意无意扇着俏鼻,微微低头嗅了嗅,酒气惨杂着郑桂儿身上的脂粉味儿,是有些刺鼻,便道:“知道你不待见我这一身酒气,过会儿咱们再好生说话儿。”起身吩咐外头的婆子置办香汤,去厢房中沐浴更衣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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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战告捷
玉娘瞧着柴世延出去,本要使秋竹拿了衣裳伺浴,秋竹却垂头道:“娘要抬举奴婢,本是造化,奈何奴婢不识抬举,倒枉费了娘的心意,奴婢该死。”
玉娘上一世临死想起生前,倒是最对不住自己的大丫头秋竹,未及操持她的婚事,柴家便败落了,秋竹成了无主之婢,让人卖在人牙子手里,后辗转听得卖与私窑之中,为保清白身子,一头碰死,真正疼的她如剜了心肝一般,只那时她自身难保,如何顾得上秋竹,可怜秋竹这么个衷实心实意的丫头,却落得如此下场。
玉娘的意思也不想把秋竹给了柴世延,只她不大猜得准秋竹的心思,今儿却有意试她一试,见她无意,倒暗松了口气,想柴世延这厮是个短命鬼,在外鬼混荒唐,末了落一个暴死的下场,也是咎由自取,却牵累了柴府上下人等,好不冤枉。
柴玉娘见她不应,便把衣裳递在小荷手里,使着她去,小荷听了眉梢染上喜色,接了衣裳便去了外头厢房。
柴世延见小荷进来,目光闪了闪,让她伺候着洗了头发,便道:“你且去吧,爷这里不用伺候。”
小荷一怔,脸上暗了暗,不大情愿的出去了,秋竹正在廊下候着她呢,见小荷出来,倒颇有几分意外。
这小荷是年前娘才从人牙子手里买来的,先是想着绊住爷的脚儿,省得他总去院中,便特特挑了个拔尖的,过了年上,正好十四,生了一副齐整模样儿,刚来时,身子还有些没大长开,如今瞧来,却颇有几分袅娜之态。
她自己也有心思,平日进出,最喜穿紧身衫儿,对襟袄,胸前两团乳儿高高,更显腰身纤细轻软,把一双脚裹得小小,走起路来摇摇晃晃,勾起爷的眼色,每每在她身上逗留不去。
先想着,不定那日得个机会被爷收用,不想爷瞧上那董二姐,年前那一阵,成日在院中吃酒取乐,连家门都不识了,哪还想的起小荷,娘劝了多次,爷哪里肯听,白等把那董二姐纳了家来,惹的夫妻生了嫌隙,冷到如今,算着得有小半年光景了。
要说爷这心思也难猜,当初既因董二姐与娘闹了一场,不就是心里极爱,撂不下手的缘故,却不想纳进府来,也不过尔尔,去了一两趟,便丢开,仍外头院中寻旁的粉头耍乐,纳进来这个倒成了马棚风,也不知怎生个缘故。
娘可不正气爷这些,眼馋逗饱,没个足的时候,瞧着爷中意小荷,这会儿把小荷使进去,不就是为着成全爷,让爷受用一番,不想爷到把人赶了出来,真真让人越发猜不透了。
既爷不用小荷,秋竹便唤了两个老婆子进去伺候,自己去灶上,依着娘的吩咐,置办肴馔酒食,却也想着刚度着娘的意思,哪是真心回转,不定是无奈为之,爷前脚出去,后脚儿娘脸上的笑便落下来,倒更令人心酸。
只若依着娘以往的性儿,哪得个好,倒惹了爷的嫌,如今就盼着娘真想开了,拢的爷家来,夫妻和顺,比什么不强,也省得旁的妇人钻了空子去。
柴世延收拾妥当,已是掌灯时分,迈脚一进外间,便见炕上已放了桌儿,桌上酒菜饭食好不齐整,旁侧掌了明烛,烛火下盈盈笑颜,可不正是玉娘候着他呢。
柴世延何曾见过玉娘如此温柔顺和,倒似新婚时一般无二,勾起他的心思,哪还顾得什么,走过去紧挨着玉娘坐下,伸手就去拉她的玉手,被玉娘躲了,轻声道:“好生那边坐去,莫在我身上胡缠,在外头混了一日,还不知个累,缠我作甚。”
柴世延却最爱她这等拈酸吃醋的样儿,就着烛火细细端详她,见粉面上白红两色,一双明眸似恼似嗔的瞅着自己,真真说不出万种风情,哪肯就此放了她去,越发凑上来,揽着她的香肩,搂在怀里道:“我的好姐姐,便在外胡混多少日,世延心里也只一个姐姐,只姐姐之前见了爷,就冷下一张脸,倒让爷心里怕了,故此躲在外头,不敢家来,若姐姐早跟今日一般,便十匹马来拉,何曾拉得爷一只脚去。”
这话儿说的极顺溜,倒似说过多少遍一般,玉娘心里暗哼,嘴上却也不想轻饶他,挣开他,往炕里坐了坐道:“打量我真是个糊涂妇人不成,拿这等话儿来哄我欢喜。”
柴世延听了,忙道:“爷哪里是哄玉娘,你若不信,待爷赌个毒誓来听。”说着便真要发愿赌誓,玉娘却伸手拦了他道:“好好的,赌誓做什么,真应了如何是好。”
柴世延见她话里心疼自己,哪能不欢喜,顺着便攥了她的手在掌中,凑着往里坐了坐,玉娘抽了两下手,他却偏攥的紧紧,只凑近她耳边低声道:“姐姐不容爷亲近身子,玉手让爷攥攥,也算安爷的心了。”
玉娘便红着脸儿由他去了,唤秋竹筛酒,秋竹这才打了帘子进来,瞧见爷跟娘两个并肩坐与炕上,分外亲近的样儿,暗暗松了口气,拿银莲花盅,斟满两盅。
柴世延正恨不得与玉娘两个亲近,哪容旁人在前,便接了秋竹手里的银壶道:“这里不用你伺候,且下去吧。”
秋竹瞅了娘一眼,蹲身退了出去,把门口立着的婆子也唤去了外头,轻掩上明间的门,只在廊下候着,听里头的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