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说二爷这时急火攻心所致,歇几天就好了。外头的老爷们也都说二爷纯孝,让他且歇着呢。”那老婆子回道。
过了一会儿,那老婆子又犹豫了几番,说道:“方才少爷也到了前堂去了,说是自己的父亲病了,怕国公爷面前冷清,替二爷在那里跪着烧纸钱呢。”
程瑜听后,心头一惊,瞅着没人靠近,低声说道:“可是有人教他的?”
那老婆子也压低了声音回道:“这些日子少爷且哄着书院的柳先生呢,那柳先生虽是个倔脾气,但也耐不住少爷整日里笑嘻嘻的哄着他,便待他好一些。许是柳先生提了一句,想为少爷在族里在人面前争个儿名罢。”
“哦,若是他,我也能放一放心。会笼着人给他提点,总比向我讨主意,让我提点他的好。”程瑜这般说着,眉头却依旧皱着。
程瑜看着崔通这般早熟的过了头,也不知道是喜多一些,还是忧多一些。
以往程瑜是巴望着崔通能成一个聪明、隐忍、知大局的人,但如今看着他小小年纪就露出了一些苗头,程瑜心中倒不如以往所想的那般欢乐。
待扮够了一个温柔贤妻,程瑜就借着旁处还有事,离了崔铭。走得远了些,程瑜见无人看她,就将那手中曾为崔铭抆过汗的帕子丢在的炭火盆儿里。等家再稍微稳当些,就该让崔铭这个人永远离了自己的生活了,在他还没给崔通造成更坏的影响之前。
一直到庆国公崔敬出殡,他那唯一的女儿,庆国公府的唯一嫡女,现已嫁入沈家的崔氏,一直都未露面。
程瑜也是在庆国公下葬后,才听说那沈家老爷被免职,全家流放的消息。
说是沈家也被抄了,一大箱子一大箱子的银子直接就抬到国库里去了,全家老小被流放南疆。
沈家老爷素来胆小,在崔家与南安郡王结怨时,都不敢太与国公府走动。在这个乱时候,哪有敢去做什么结党拥立新帝的事儿。
所以谋反的罪名是没有的,他的罪是贪腐。甭说沈家老爷这商贾出身的官员,便是那所谓寒窗苦读如今两袖清风的大人们。这钱来钱往的,又有哪个说得清楚?且这个罪名又是百姓最恨,官员面上最不屑的,定下罪最方便的。
沈家这般富,又没个党派,能依靠的国公府也是日落西山的模样。所以无论沈家老爷喊了多少声“冤枉”,在这个时候,也无人敢为他说一句话。
冤枉的人太多了,不多他这一个。
正文 58冷心肠
被京中所谓权贵笑了十几年一身铜臭气的沈家,如先前的郡王、王爷、侯爷家们一道迅速的破败了。
崔竣与崔端两个在官场中任职,听得那沈家的罪,不过是因为当今皇上想要杀富,却不愿取富于民所致。毕竟他们也与崔沈氏一道长大的,虽崔沈氏为人刻薄,但这时看了难免兔死狐悲。两个平素并不亲近的兄弟,反倒借着给庆国公去世的一些事,在这个时候,能凑国公府,一起说上几句话。
两个人正惋惜的时候,就看外面说有个小子被二少夫人遣来问话,崔端与崔竣连忙止了话头儿,将门外的小子唤了进来。
那小子很是乖巧伶俐,进屋就向崔端、崔竣行了礼,躬身说道:“王少夫人来了,二少夫人拿不定主意,问两位老爷拿个主意……”
“哪个王少夫人?”崔竣问道。
崔端不等那小子回答,便说道:“三弟怎不记得?那不是大姐嫁进了王家的闺女,咱们那外甥女儿沈乔么?”
崔竣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她,那如何拿不定主意了?请了进来就事。”
崔端连忙说道:“三弟,咱们想想再说。”
而后,崔端对着程瑜遣来的那小子说道:“你先回去吧,此事我要与三老爷想一想。过会儿,等有了结果,我自会遣人回了你家少夫人。”
那小子也没再说什么,就躬身退下了。
崔竣满是疑惑,问道:“二哥这是做什么呢?这事儿用得着多想什么?那沈家是犯了事儿,王家却还是好的,她来我们家来往,有什么需要多虑的?”
“三弟啊,这个节骨眼儿,你当真以为她只是来串门儿拉家常的,怕是来借钱来了。”崔端拉近了崔竣,低声说道。
崔竣皱眉,说道:“她那么多丰厚的嫁妆,这才几年光景,怎就没了。用得着向我们家借钱?”
崔端说道:“这就是你不知道了,我听着啊,她的嫁妆都悄悄给了……”
崔端说着,伸出两个手指。
崔竣略微想了一下,低声叹道:“是那崔锐?这,这二哥从何得知啊?”
崔端嗤笑一声,说道:“原是王家那个生了儿子的姨娘要住大屋,王家老夫人就允了,就让咱们那外甥女儿搬出了大屋儿,咱那外甥女儿只有冲着咱姐姐的本事,只有哭的份儿。这时王小将军还在外面,连个给她说话的人都没有,就只能由着她们折腾。也不知道故意的还是无意的,搬东西的时候,有个奴才不小心把咱外甥女儿的嫁妆箱子给弄翻了,里面原来都该是金银珠宝的,结果全是砖头。你说这嫁妆哪儿去了?她当初可是一门心思对着崔锐的,便是婚后,也常来。崔锐之前拉拢关系,可是手脚大得很。咱们那死了的大嫂手里面没闲钱,他怎就又那么多钱,钱从哪儿来?”
“许是从咱们侄儿媳妇手里拿的,她可是姓程的,那程家的财力虽比不得沈家,那也是很有家底儿的。且就只她一个嫡女,她还有侯爷舅舅……”崔竣说道。
因提到了程瑜,让崔端不由得想起了因没了害成程瑜而自尽了的夫人,与被迫出府的屈辱。
崔端不禁冷笑一声:“她哪里是个帮夫的?她若有半分帮衬的心思,崔锐能成这个样子?这女人心歹毒的很,面上看着和气,下起手来一点儿也没手段。咱们那个老夫人也够聪明的,不是也倒了?如今不是我们家管家,也不是三弟家管家,反倒落在了她那个小辈儿手里。你说她要有心思帮夫,就她娘家的势力,崔锐现今最起码得五品官儿了吧。”
崔竣知道崔端这是还记恨着崔通未死,也跟着记恨上了程瑜。可他崔竣又没和程瑜结仇,何故参合进他们的恩怨里。崔竣也就附和的假笑了几声,因听到这些缘由,也就猜到了程瑜为了要来问他们了。但崔竣仍装傻问道:“那二哥这事儿有什么为难的呢?”
“既然咱们的外甥女儿是来要钱的,那沈家又是戴罪之身,若是给了。依着现在的风头儿,没准儿哪天我们就牵扯进去。若是不让她进来,又显得我们太过无情,心肠太冷。我们的侄儿媳是又不想当恶人又不想当罪人,这就将事儿推给我们了。我们拿主意吧,就这么两难。不拿主意吧,由着她定,往后整个府里她连事儿都不会再问我们了,整个儿就真的是她的了,哪里会拿我们当长辈看?她可是当初能把县主拦在外面的人,如今就没了主意了?”崔端皱眉说道。
“那就让她定去,反正这国公府也是她的了。”崔竣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说道。
崔端忍不住怒道:“父亲在时偏疼老大和老四,最后竟将整个国公府交给个臭丫头。宁信一个孩子将来能前程似锦,也没把我们当做一回事儿。若把我们排除在外,当初何必又生下我们?”
崔竣连忙说道:“二哥,二哥,失言了,失言了。”
崔端醒过神儿来,忙说道:“我这也是当三弟做自己人,才这般说的。”
崔竣摸了摸身上的白纱,说道:“我知道哥哥的意思,你且说怎么办吧。”
这老皇上死了,各各官员都不能穿颜色的衣服,头三个月都罩着白纱。家里不许唱戏,连个带颜色的摆件儿都没有,着实乏味的很。
据说新皇上更是要吃素三年,这孝子忠臣的戏是要从上头一直演到下头了。
崔端撇了撇嘴,也看着身上的白纱,想了一阵。他不喜欢这身白纱,就如他不喜欢抱怨上几句自己的父亲,就要担心有人告他不孝一般。他面上是个循规蹈矩的人,可心底里实在不喜欢这些束着他喘不过气儿的规矩一样。以往他还能与司马氏说上几句话,如今司马氏没了,他更是连个能说话的人都没有。司马氏虽然事情败露了,但终究她还是一心一意为了他的,不比现在他身边的那些妾室儿女,各各都只盘算自己的。
“还是做次恶人吧,反正我们在她们那里也未曾得到什么好处,将来也得不了什么。不如就索性做个恶人,对我们也没什么损害。且我们也算在这个国公府里做了回主儿……”崔端说道。
崔竣心想,现如今去当回主儿又有什么用,左右现在是那个程氏管家,这回主儿还是人家不愿做恶人,才推出来的。
但崔竣只笑着说道:“二哥愿意怎么做,便怎么做去吧,弟弟全听哥哥的。”
在程瑜听了崔端遣人派回的消息,点了点头,说道:“那就听着二叔的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