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三郎天黑的时候跟妇人分手了。妇人要回家去陪她丈夫,董三郎故意做出很吃醋的样子,这使那妇人很是受用,给了他一锭银子。
董三郎又与那女人缠绵一番之后,才装作不舍的分开。
刚一转个身,他那忧郁的眼神立刻变成了满心喜悦,抓着那锭银子一路小跑,直冲进了赌场。
他在里面一直呆到深夜,然后垂头丧气的出来,脸上满是沮丧,那一定银子已经属于别人了。这几天的手气简直是让他几乎都有一种冲动,想把自己的手砍掉。
董三郎一直比划着砍手的动作,走出了赌场,虽然有心再去弄些银子来,可是这深更半夜的,他勾搭上的那几个有夫之妇也都是在各自家中陪着她们的男人睡觉。看来只能准备回家睡觉了。而且今天这手气太背,就算再要了一锭银子来,只怕也要输个精光的。
他满脸沮丧的回到了自己的住处,董三郎有一个独家小院,这也是他给那些有钱的妇人当小白脸,人家替他买的。他几次都想把这小院子卖了,拿钱去豪赌一把,将输的钱都赢回来。无奈,给他买房子的那女人看准了他的德性,所以房契根本不给他,只让他住,说是要董三郎陪她到六十岁,这房契才会交给他,每次想到这件事董三郎就很窝火。
他虽然赚的钱不少,却没有请丫鬟和仆从,因为他把能够请丫鬟和仆从的钱都花在了赌场上,这小院子只有他一个人住。
董三郎掏出钥匙开了门,把门关上。
天很黑,没有月亮。院子里放了个凳子,他气不打一处来,抬脚一脚将那凳子踢飞了,重重地撞在了围墙上,这才似乎稍稍歇了口气。
正迈步继续往里走,他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因为在踢飞了动凳子的同时,又样东西似乎跟着凳子飘了起来,又落了下去,那东西还有些眼熟。
于是他蹲下身,在东西落下的位置瞧了瞧。天空虽然很黑,但是只是看地面倒还能勉强识别,这一瞧之下,果然有个什么东西突兀的摆在地上。
他伸手过去拿了起来,凑在眼前仔细瞧了瞧,忽然董三郎开始全身发抖,眼睛瞪得大大的,呼吸也瞬间变得急促起来,好像有只脚牢牢的踩在他后背上,让他喘不过气。
这是一枚簪子,簪子的尾部有一朵并蒂莲。
这是他跟那死去的赶驴车的妇人贾大婶好的时候,那贾大婶给他的银子做的。当时为了让贾大婶以为他全身心与对方相好,便将贾大婶给他的那锭银子拿到银匠铺打了一枚银簪子。
在簪子的尾部雕出了许多并蒂莲花,在跟贾大婶幽会时,他将这簪子取出,告诉她来历,并给她亲自插在发髻上。他的这点小把戏,让贾大婶感动的眼泪婆娑,事后又给了他好几锭银子,还说希望能跟他白头偕老。
这枚簪子在贾大婶死的时候还插在她头发上,怎么这回事?怎么会出现在自己家的院子里,难道……?
一想到可能存在的可怕事情,董三郎便忍不住全身发抖。他惊恐地站起身四处张望,院子里静悄悄的,由于没有灯,四周黑漆漆一片。董三郎将那枚簪子远远的扔到了围墙一角,用手在身上抆了抆,惊恐的快步往屋里走去。他想早点把灯点亮,就不会害怕了。
进到屋里,屋里也是黑洞洞的,董三郎摸索着来到桌前。他经常晚归,所以每次都会把火镰放在桌上的灯笼旁边,这样回到家便可以找到火镰点灯了。
可是这一次,他在桌上摸到了一个东西,而这个东西明显不是火镰和火石,而是一个手镯。从手镯落在手里的感觉,他立刻就可以断定,这手镯是贾大婶的。
当时他把贾大婶杀死的时候,搜她的身,从她的手腕上退下了这枚质地温润的手镯。那时原以为能卖个好价钱豪赌一把的,可是很快他发现,这手镯里面刻得有字,是贾大婶的名字,这下他不敢出手了。
衙门显然也查到贾大婶身上东西丢失了,所以对赃物去向查的很紧。他几次踩点,其中衙门查的一个重要方向就是玉器店和当铺等可能销赃的地方。只要他将这玩意儿拿去,衙门便会跟着这条线顺藤摸瓜找到他。
银子固然重要,但是对他来说,得到银子不是什么太难的事,而一旦露了马脚,那将会是致命的。因此他宁可将这手镯收藏起来,也没有把他拿出去换钱。他记得这手镯明明放在他床下的暗格里,怎么现在出现在了放火石的地方?
他的手好像被毒蛇咬中一般,一下将那手镯扔了出去。
手镯落在了青砖铺成的地面上,当啷一声,却没有碎裂。这手镯是软玉打造的,即便是硬碰硬,也轻易不会折断。
家里突然出现了两件贾大婶的物件,这让董三郎顿时感到毛骨悚然。
他觉得家里似乎不止他一个人,可是黑夜中,他并不知道另一个人在的位置,只是感觉到他的存在,而这种存在,究竟是来自于有生命的人,还是从黑暗的地狱深处飘上来的鬼魂,他不敢确认,但他更相信是后者。
董三郎马上转身就往外跑,就在他要跑到房门口的时候,房门咣当一声关上了。究竟谁关的他没看见,他惊叫一声,伸手抓住了门,猛地扯开。便在这瞬间,他看见门外竟然悬空吊着一个人,看那衣裙发饰和身材,分明就是他亲手杀死的贾大婶。
贾大婶的胸口还赫然有一道血淋淋的伤口,鲜血已经染红了一半的衣衫,正滴滴嗒嗒的滴落在门前的台阶上。
董三郎尖叫一声,一下摔在了地上,惊恐的望着悬挂在门口的女尸,双手撑着艰难的往后退,惊叫着说:“不要吓我,我错了,不要带我走,饶了我吧,我不是故意的。是你要到衙门去告我,说我强暴你。如果你不逼我,我怎么可能杀你?我错了,求你饶了我吧。”说罢翻身扑伏在地,朝着那女尸直磕头,脑袋撞的青砖地面咚咚作响。
便在这时四周忽然亮了,几盏灯笼出现在了屋外,接着移动到了门口。房门推开,进来了十几个人,大多是手持兵刃的捕快。当先一人是本县的县尉卓然,卓然的身后分别是捕头云燕和南宫鼎。
董三郎惊魂未定,但是隐约间感觉不对,看来自己中了对方的算计。他立刻抬头望向悬挂在门口的那具尸体,然而那尸体轻飘飘的,分明是一具木偶,穿着贾大婶的衣群而已。
卓然冷声道:“董三郎,你如何杀死贾大婶的,还不从实招来。”
董三郎还没有从惊恐中回过神来,自己刚才所说的,都已经被这些埋伏在附近的捕快和县尉老爷听到了,哪里还能抵赖。只能颓废的一屁股坐在了石板地上。
云燕说道:“事到如今,还不如实摊牌吗,难道非要大刑伺候才肯说?”
董三郎颓废地说道:“我交代。有一次我搭乘贾大婶的出租驴车,见她穿金戴银似乎很有钱,于是便故意勾搭她。一来二去便得手了,得手之后,从她那骗了不少钱。但我除了跟她好,还另外与几个妇人也都勾搭上了,主要是从她们那骗钱。但有一天,贾大婶正赶驴车,忽然来到我家,正好撞见了我跟另一个女人,她非常恼怒,威胁我说,如果我不跟那些女人断,她就要到衙门去告我强暴她。我求她,可是她冲出院子,坐着她的驴车就要去衙门。我情急之下,便从厨房拔出了一把杀猪刀,藏在袖笼中追了出去。”
卓然插话问道:“这杀猪刀你如何得来?放在什么位置?”
“杀猪刀是我从地摊上买回来防身的,因为有一次家里进了贼,我为了防贼便买了这把杀猪刀。但是一直没用过,原本是放在我卧室里头的,但是跟我相好的女人说看见害怕,让我拿走,所以我就挂到厨房了,一直没动过。”
“嗯,你继续说。”
“我拿了杀猪刀藏在袖笼里头追了出去,哀求她说我答应她了,这就跟那些女人全都断了。她逼我要我当着她的面找那些女人跟他们说清楚,以后再不来我家里。我假装答应后,坐在她的车上指路。到了一个僻静的胡同,当时天已经黑了,我趁她背对着我赶驴车的时候,从后面用杀猪刀捅了他一刀,捅在她的后心上。”
“她叫了两声就死了。我就将她身上值钱的东西都拿走了,因为害怕,所以就把杀猪刀扔到了那里,跑回了家。那些天我都是躲在家里,哪里都不敢去。后来我没有被逮到,这才渐渐的放了心,没想到却还是被你们抓到了。”
南宫鼎指挥捕快上前,用铁链将董三郎锁着带走了。
卓然对云燕说道:“你可真有本事,居然找到了贾大婶的这么些个足以让他崩溃的东西。”
云燕说:“其实并不难,贾大婶死了之后,她的东西都被她丈夫归在了一堆,完好无损的保留着。所以她的衣服和发簪都是从她丈夫那里找到的,而那手镯是我当时在布置的时候偶然发现的,上面居然有贾大婶的名字,我就知道是贾大婶的东西,所以顺手给他放在了桌上,把他的火石换走了。其实就算不装神弄鬼,凭借他家里搜出的贾大婶的遗物,并且找到了装凶器的刀鞘,便足以将他治罪了,只不过用这种方法让他自己坦白,就更干脆些了。”
卓然说道:“上次的连环碎尸案,咱们也用了一招装神弄鬼,把白莲逼出了实话,这一次故伎重施,依旧奏效。看来做贼心虚,这些人到底还是怕鬼魂来索命复仇的。”
云燕问道:“可是还有一件事我想不到明白,那就是既然这董三郎是杀死贾大婶的真凶,为什么他右手的掌纹跟凶器上提取到的不大一致呢?”
“是呀,当时我也很奇怪,因为那时我已经确信这董三郎应该就是杀人真凶,但是掌纹的不一致让我心存疑虑,不过这两天我已经弄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了。其实很简单,——凶手握着刀子的手掌因为用力捅刺,使得他手掌的掌纹发生扭曲变形。而又由于紧张,汗液分泌得比较多,所以使他的掌纹呈现出扭曲变形的形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