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姑姑不以为然道:“她能得你青眼,侍奉在你身侧,那是前辈子修来的福分。她怎么就无心了?再说了,等成了你的人,自然就死心塌地了。”
萧琅呵呵笑了下,起身送她,“姑姑也早些去安歇了吧。累了一天。”
方姑姑知道他没听进去,叹了声。萧琅目送她离去后,晚上发生的一幕幕慢慢地再次浮现在了他眼前。
毫无疑问,她是一个非常好的医生,对他这个病人尽心尽力,甚至……连她自己身子不适的这日子里,还这样费力地替他做额外的辅助治疗,就是为了让他“晚上睡觉的时候,感觉更舒服些”。
这是她当时说的原话。
他闭上眼睛,反复回忆着她当时说这句话时的神情,缓缓地,心里涌出了一股泉流般的淡淡喜悦和幸福感。脚底心到此刻,仿佛还停留着那双柔荑不经意抚触而过时带给他的那种瘙痒感……
他的膝处此刻其实还是略带了些酸胀。但他感觉很好。浑身上下,真的没一个地方不舒服……
只是,她对他做的这一切,应该都仅仅只是出于医者的立场吧?就像林奇、段太医他们对他做过的那样,他们都是医生。
方才的那丝甜蜜感渐渐地消退了。
有没有可能,或者什么时候,她为他再做这一切时,是出于她对自己的关心,而不仅仅只是医生的责任?
心似乎微微地有些乱了。
今晚上,可能不大容易睡得着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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绣春裹着战利品回陈家,犹是惊魂未定。在旁人诧异的目光中径直回了房,闩门后摊开裘毯一看,果然不出所料,纯白的皮毛已经被沾染上了一片猩红,心里顿时暗暗叫苦。
真皮皮毛上有细小毛孔,被血迹污染后吸收入里,恐怕很难恢复原先的纯白之色了。要是浸渍时间久了,更是深入其里洗刷不掉。绣春连自己这个人都没来得及收拾,先用水去洗那片印痕。忙活了半天,颜色好容易从猩红变成了淡红,但她却更欲哭无泪了――那块痕迹,原本还只是半个手掌心大小,被她这样使劲一折腾,现在已经晕成了一个手掌心。
最后她放弃了,心知再怎么洗,想要让这块纯白色的裘毯恢复如初,基本是不可能了。只能找个借口先把这条裘毯给扣下,过两天等老爷子回来,问问他有没有。有的话,赔王府一条,没的话……到时候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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绣春这一夜睡得也很差。除了来自于身体的不适,更多的,还是来自于接下来自己要如何面对那个魏王的困扰和忧心。她细细回忆着先前与他的种种交集。至今还记得那一回,因了李长缨的事,自己向他解释并请求原谅。他脱口第一句话就是“无妨”,第二句是“我不介意”。当时,她还颇为他的仗义和心胸宽广小小感动了一把。现在想来,根本就不是那么一回事!
以他膝处的情况,今天必定还是要去给他做针灸的。再难受别扭,熬一下也就过去了。问题是以后接下来的那种常规护理,该怎么办?
告诉他,自己其实是他不感兴趣的女人?可是父亲的事一天没了,她就一天不能让外人知晓自己的真实身份。原先,确实觉得这个魏王还算是个可以信托之人。现在既然知道了他对自己其实是另有所图,可见也是个心机难测之辈,万一他恼羞成怒了,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可见这一条路不通。
林奇?估计他最快也要明年春才能回。段太医?他正生病。以他那种年纪,遇上这样的严寒天气,没个十天半月别想恢复完全。至于另个伤了腿的太医……
绣春眼前一亮,宛如抓到了根救命稻草。
怎么就忘了他呢?离前次林奇提到他摔腿,过去已经有些时日了。说不定他已经好了。
第二天一早,绣春入宫去替太皇太后做例行针疗,出来后便拐去了太医院。果然找到了那位蒋太医。五十多岁。恰几天前已经回来了,今日正轮值。绣春大喜,细细地把事情说了一遍,最后恳切地道:“蒋太医,先前林大人本是属意让你代替他去给魏王殿下做护理治疗的,说你是太医院里这方面造诣最高的医生。只是当时恰好你腿脚不便,最后才落到我头上。如今你回来了,我不敢班门弄斧,烦请蒋太医接过这事才好。”
绣春如今也算太医院里的编外红人了。蒋太医被这个当红炸子鸡戴了高帽,心里自然高兴。加上魏王宽仁,又是监国亲王,能替他做事,若是入了他眼,对自己总归是有好处的,满心乐意。面上却拈了下须,为难道:“只怕殿下那里不好说话……”
绣春早瞧出他的心思了,立刻道:“你放心。殿下那里我代你去说。他一定会点头。”
蒋太医满心欢喜,两人便算说定了这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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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晚上,王府的车又来接了。绣春硬着头皮上去。到了那边,吓了一跳。
她出入王府次数不算少了。从前每回,都是她苦苦等着魏王殿下,望眼欲穿。这一回,居然是尊贵的魏王殿下在等她!进去禊赏堂的时候,一眼便看到他正坐在那里伏案疾书,边上撂了些卷宗文件类的东西。听到她进入的脚步声,他抬头,随即搁笔,起身朝她点头,微微一笑。
萧琅这是替她考虑,所以今天白天特意把最重要的事处置完后便赶早回来了。想着她处理完自己的膝处后,也不必再像昨晚那样做别的额外之事,让她早些回去休息。只是他这举动落入绣春眼中,除了“反常则妖”,再无别的想头,更添别扭。勉强回他一个礼。
萧琅如常那样上了贵妃榻。上头已经另换了张褥垫。绣春飞快瞥他一眼,低声道:“殿下,实在是抱歉,昨日那张毯子被我带回去后,一不小心竟抆上了灯油,一时难洗干净。我再洗洗,要是实在弄不干净,我想法子另赔你一张新的。”
萧琅听她一开口便提那事,极力忍着不笑出来,嗯哼了声,淡淡道:“无妨。你慢慢洗就是。不急。能洗干净最好。实在洗不干净也没事,不过沾了灯油而已。哪天顺便带回来就是。不必另赔了。”
绣春干笑。看着他躺了下去。双臂摊开交撑在后脑勺,一副悠闲的样子。
她愈发觉得他怪异起来。压下心里的不安,净手后如常替他针灸膝部,一针入犊鼻,抬眼,见他正盯着自己。二针入梁丘,抬眼,他还在看自己。三针过后,实在受不了了,停住手,脸上挤出丝笑,小心翼翼地提醒他:“殿下,你怎么不看书了?”
萧琅如梦初醒般地哦了声。随即抬臂抽了本书,握在手上翻看起来。
绣春暗暗吁了口气。
总算不用被他这样盯着了。他再盯着不放,她难保不会抖手抖脚地扎错针认错穴。
她很快上完了针,得气后,开始燃艾,以巩固效果。
萧琅不过随意翻了几下书,视线便情不自禁再次落到了她身上。
其实今晚她一过来,他便觉到她与往日有些不同。对着自己时,不但没了昨晚那种占了理儿就抓住了趁势教训的气势,甚至似乎变成了诚惶诚恐般的畏惧――难道真的是因为弄脏了他的那张裘毯所致?他觉得不大可能。可是除了这个,他又实在想不出能有别的什么理由,会让她的态度一夜之间就来了个这样巨大的改变。
对此他不解。且老实说,这种感觉也很不好。
他忍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开口试探着问道:“你今天怎么了?”
绣春仿佛受了惊吓,啊了声,抬眼飞快看他一下,摇头:“没什么。”
“你好像有点怕我?”
“怎么可能!”她惊诧地睁大眼,加重语气,补充了一句,“殿下这么好的人!”
萧琅沉默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