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德遂并非完全不信儿子的警告,他知道韩宗昌虽然不算特别有领军之才,但也不至于窝囊到这种地步,被对方一千兵马便打的全军覆灭。更大的可能是,对方确实战力强悍,又使诡计突然的袭击,让宗昌措手不及。
韩宗昌口中说的对方有火器的事情,韩德遂也有所耳闻。关于大周朝的那场篡位的变故,韩德遂早已通过在大周的细作了解的清清楚楚。那天晚上,大周京城长街上的火器的轰鸣自然瞒不过细作们的耳朵,事后也瞒不过他们的查访。杨俊的两千骑兵在兴国寺大街上被火器尽数击杀的传闻也早就呈报到了大辽朝廷上下。
不过,针对所谓的火器的传闻,大辽上下的态度其实有些不屑。火器他们不是没见过,但是火器的作用甚微,似乎没有传闻中的那么厉害。众人最终得出的结论是,或许确实有火器,但是更多的怕是杨俊为失败找的借口,否则难以掩饰他的无能。火器所起到的作用怕是十中无一。
韩德遂也是这么看的,对于火器的运用,辽国上下一向嗤之以鼻。大周曾有过火器,边镇摩抆中也见识过他们的所谓的火器,但那威力简直太可笑。一只火箭甚至没有人力射出的箭支力道足,距离远,用大周的一句话来形容,那是‘银样镴枪头中看不中用。’。所以,韩德遂倒并没有将韩宗昌所说的火器的事放在心上,他反而更担心的是韩宗昌说的对方持有连弩的信息。连弩的制造一直是大周的机密,大周军队能装备连弩的也只有大周的禁军。这些混进城里的敌人既然手持连弩,则说明他们是有着充足的猪呢比的。而且,在弩.弓之中,连弩是极为厉害的武器,这一点毋庸置疑。就算是大辽兵马个个善于射箭,个个都是百步穿杨的人才,但是和连弩对射,却也是绝对吃亏的。这才是需要自己重视的信息。
然则,既然对手手中有连弩这样的利器,想要肃清他们便不能中对方的圈套。不能给对方连弩射击的机会。故而,他决定率六千全是骑兵的兵马进行肃清。骑兵的机动性可以让己方兵马迅速接近对手,利用兵力的优势进行近身冲锋肉搏。即便付出代价,只要能近身相博,这千余人的对手便一定会被肃清。
当然,韩德遂并非不想多调派些兵马进行全面的围剿,那样会轻松的多。但问题是,大周叛军正在攻城,城头必须保证兵力人数的优势。对方三万兵马攻城,城头起码也要有三万以上的兵马才能保证守住城池。自己倘若抽调太多的兵马,岂非是顾此失彼。城中总共才有五万兵马,其他三处城门各有两千兵马驻守,城中留有两千余兵马驻守要害衙门和库房重地,所以实际上在南城守城的兵马只有四万出头而已。韩宗昌的五千人已经白白送了命,自己最多只能再率五六千人去收拾残局,城头实际上守军已经只有三万人了,和攻城的兵马数量对等。这种情形下便再不能抽调更多的兵马去肃清城中的敌人了,顾此失彼的事情是不能做的。城中那千余敌人毕竟是少数,虽必须肃清,但也不能因小失大被攻破了城池。
韩德遂并没有贸然将六千骑兵开赴中街。从儿子的口中,他也意识到对方是有意设伏,等待己方去钻口袋。敌暗我明,被对方伏击之下,那可没有什么好结果。于是韩德遂将六千骑兵分为数队兵马,同时派出人手搜寻敌人所在的位置,他的想法是,只要发现对方的位置,便以数支骑兵包抄合围。最好能将他们堵在一处路口,这样便可几面出击将其彻底歼灭。
消息很快传来,让韩德遂怒不可遏的是,那一千敌军居然回到了中街大王府所在的十字街口,并且公然围困大王府,既不进攻也不离开,仿佛就是在等待自己率军前去。韩德遂从他们的行为中咂摸出了对方的蔑视和嚣张。他们居然还想故技重施,这完全是将己方看成是白痴,压根也没将自己放在眼里。
愤怒之余,韩德遂也冷笑着想:这帮家伙倒是自己找死,居然停在十字路口中,这岂非是自己最想要他们呆着的位置,他们的死期到了。
韩德遂立刻下令将骑兵分为四队,绕行四个方向,分别从东南西北四条主街的位置同时发动冲锋。对方即便有埋伏,那也只是一个方向,其他兵马可以乘机冲杀过去,完成合围。不得不说,韩德遂的计划是甚为完美的,也许某一队骑兵会遭受伏击损失惨重的,但是其他骑兵可以乘势冲杀,对方三面受敌,必然溃败。
四支骑兵很快到位,韩德遂下达了冲锋的命令。焰火弹腾空而起,四支骑兵同时沿着长街发动了冲锋合围。韩德遂自己在东侧方向,率领的是三千骑兵,其余三支骑兵各一千人,这当然也是因为他是主帅,身边的兵马要多一些,以免发生意外。韩德遂所率的这支骑兵冲锋没有遭遇任何的伏击和意外,他们径自冲到了十字路口东侧方向。与此同时,南北两侧的骑兵队也从街口冲出。三支兵马汇合在十字路口。然而,让韩德遂等人意外的是,他们眼前的十字路口位置空空荡荡,并无任何敌兵的影子。
“怎么回事?情报有误?”韩德遂皱眉喝道。
“禀韩大王,不可能有误,适才他们就在这里,黑压压的一片,末将亲眼所见。”一名负责侦查的校尉忙叫道。
韩德遂瞪着前方西侧黑洞洞的长街,沉声喝道:“怎地西街骑兵未至?”
众人这才想起来,十字路口西边的街口的那支骑兵并没有抵达。
“大王,适才卑职好似听到西街有火器轰鸣之声,还有厮杀之声。我等正在冲锋,马蹄声太过嘈杂,听得不甚真切。不过火器轰鸣声应该不会错。”南侧骑兵领军将领忙禀报道。
“卑职也听到了,适才好像确实有轰鸣之声,应该是火器。想必西街上打起来了。”另一名将领也忙道。
韩德遂一愣,怒骂道:“这帮贼子居然敢主动进攻,实在可恶。儿郎们,乘着正在交战之时,抄他们的后路。杀!”
众辽骑兵得令立即朝西侧大街发起冲锋。西侧大街的街道上,一开始还是空旷无一物,也没有什么异常的情形。但当众骑兵冲到中段时,眼前的景象顿时让他们触目惊心。昏暗的街道上倒毙了无数的尸体,横七竖八,血肉横陈。那些都是大辽骑兵的尸体,他们有的身上扎着弩箭,有的似乎被巨大的兵刃劈砍而死,有的则是似乎被什么恐怖的武器所杀,身上全是血糊糊的小孔,血肉翻卷,不忍直视。
众骑兵心中胆寒,在长达六七十步距离的长街上,倒在地上的人马的尸首多达八九百具,那已经是从西街包抄的兵马几乎全部的数目了。看厮杀的位置,正在西街入口不远处。也就是说,当西侧的这支辽骑兵发动冲锋之时,对方从十字路口反冲锋而至,在短短的时间里便将这一千骑兵几乎全部杀死在街道上。那是怎样一种恐怖的战斗力,想想都让人头皮发麻。
韩德遂看到了眼前的情形,他的心也紧缩了起来。对方的战斗力超出自己的想象。而且对方的智谋也显然更高。他们似乎知道自己的意图,知道自己想要四面合围,将他们困在十字路口围杀的想法。所以,他们反客为主,先行冲杀西侧骑兵,反而被他们得手。这么看来,自己的分兵合围之策反而是给了他们可乘之机了。这帮敌人狡猾如此,着实让韩德遂没有想到。
韩德遂后悔自责之余,决定立刻调整策略。对方既然突破了西街,想必已经冲了出去,转进其他街道。这合围计划已然失败。但这并不意味着肃清他们的行动失败。他们往西城退去,那正合自己的心意。西城道路狭窄,只有主街通向西城门,现在以优势骑兵将他们往城西逼压。可直接逼迫对方退却到城墙左近,则可以完成真正的合围。对方是绝对不敢挑衅自己的大队骑兵的,当务之急是不能给他们离开西街的机会,要快速找到他们。
“给我冲,他们就在前面。儿郎们,肃清这帮贼子之后,本王大大有赏。斩敌首级一枚,赏银十两。斩三枚,升队正,斩十首级,便提拔为校尉。决不食言。”韩德遂大声吼道。
众骑兵齐声鸹噪,摩拳抆掌。当然也有的人心里犯嘀咕。之前韩宗昌的五千人被这伙敌人歼灭,现在目睹了身边地面上这满地的骑兵尸体,他们明白,这悬赏自己怕是没这个命拿了,还是小心为上,保住性命为好。
无论如何,不管有没有悬赏,军令下达,众骑兵也得往前冲。前队骑兵开始往前冲锋。但他们只冲出了不到百步的距离,便立刻惊骇的收缰勒马。因为在前方的街道在一瞬间大放光明。数百只火把在瞬间点燃,街道两侧也有几堆篝火被点燃。数百步外,一群举着火把的骑兵策马立在街道上,一手持火把,一手持长刀,如一尊尊的雕像一般屹立不动。
“是……是那些人么?他们居然……没有逃走?”辽军骑兵惊骇的想着。
韩德遂从后方策马上来,看到了眼前这一幕,心中既惊骇又愤怒。种种迹象表明,对方这群敌人当真是胆大包天,丝毫也没把自己放在眼里。他们这架势,难道是要跟自己正面交锋不成?以一千对五千骑?疯了不成?一定有诈!
韩德遂断定他们摆出这副架势的目的便是引诱自己的兵马进攻,两侧的民房上一定有他们的弓弩手伏击,他们还是想用对付宗昌的办法来对付自己,简直痴心妄想。
“派人搜索两侧房舍,防止有埋伏。”韩德遂下令道。
两小队数十名骑兵钻入两侧房舍之中开始往前搜索。此时,对方阵中出列了三匹战马。中间一匹五花马上端坐一名相貌俊美的年轻将领。他身着黑甲,披着暗红色的披风,手扶腰间长刀,倒也威风凛凛。
“前方领军的是辽国那位将军?请上前说话。”那年轻将领拱手朗声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