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皇上,你没觉得你拉错了人了么?杨俊此人,私心甚重,且左右摇摆不定,非忠心对人之人。国事仰赖于他,势必会有偏颇。老臣明言,对杨俊,老臣是不信任的。老臣当然可以隐退,但老臣不能见杨俊当权。皇上适才也说了,杨俊任用私人,大周军中安插了他众多亲信,皇上也担心他的部下会造反闹事。那么试想,如果杨俊当权,他手握重兵和朝政大权,然则皇上是什么?岂非成了他手中的傀儡么?正因为如此,老臣不能走,老臣不能眼睁睁看着杨俊专权,不能让皇上沦为其手中的傀儡。若是老臣不管不顾,便是老臣的不忠。所以,老臣即便受到皇上嫌恶,也要留在朝堂之上,便是为了替皇上看着他。老臣自问还有些威望,起码老臣在朝中,他还不敢放肆。”
郭旭听到这里,看着眼前白发苍苍的外祖父,心中忽然一阵感动。是啊,自己能有今日,正是吕中天的全力提携和扶持,正是有他在身后撑腰,自己才敢做出胆大妄为之事。因为自己知道,外祖父会替自己解决麻烦。那疯狂的一天的最后,是外祖父去跟杨俊达成了协议,说服了杨俊。否则自己还能有今日么?自己后来反而对外祖父生出了猜忌之心,拉拢杨俊对抗外祖父,这实在是太过分了,太不知好歹了。外祖父心里怕是极为委屈的,可是他忍着委屈,依旧对自己不离不弃,依旧为自己着想。他对自己实在是太好了。
“皇上,老臣说这些,不是想要对皇上解释什么。更非希望皇上对老臣表达感激之心。因为,臣子为皇上着想,为我大周江山社稷着想乃是天经地义之事,这是老臣的责任。眼下朝廷处在极度危局之中,老臣自然不能坐视不理。正所谓‘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眼前之危机也未必全然是祸。皇上适才自己也说了,担心杨俊的部下会生乱,这恰恰说明杨俊坐大,皇上也对他有所忌惮。辽人要杀杨俊,或许包藏了祸心,有他们的企图,但若除了杨俊即可除去朝廷的祸端,也可解决眼前和辽人的危机,达成和议之事,难道不是一石二鸟之策么?”吕中天堪堪而道。
“可是……”郭旭皱眉道。
吕中天再一次打断了郭旭的话,沉声道:“老臣知道皇上的担心,但老臣认为这种担心并无必要。杨俊确实在军中亲信不少,比如边镇的诸多将领,西北的袁振干也是其嫡系亲信。但只要理由得当,处置得当,他们便不会有异议。他们是杨俊的亲信,但他们更是大周的臣子。”
郭旭皱眉道:“可是如何处置才算得当呢?朕不能将战败之责归于他身上吧。”
吕中天沉声道:“为何不能?皇上要想清楚,眼下大周上下都在等待朝廷对这场败仗的解释。三十万精锐之兵,举全国之力北征,结果却落得惨败下场,杨俊身为领军主帅,难道不该负责?皇上莫非要将战败之责揽到自己身上不成?莫非也要下道罪己诏不成?他杨俊回京多日,一直在府中养病。既未上奏请罪,也没有对战败之事做出解释,在老臣看来,他根本没有想着为皇上着想,根本没有考虑皇上的难处。老臣认为,皇上决定和女真联盟灭辽的举措并没有错,只是杨俊盛名之下名不副实,辜负了皇上的重托,三十万精锐兵马连析津府都没攻下便大败而归,难道他不该承担罪过?他难道不该给皇上一个解释。就凭他这种不肯担责的态度,皇上便不该宽恕他。”
听吕中天这么一说,郭旭心中也确实有些恼火。杨俊兵败之后吐了血,一直到霸州才清醒了过来。回京之后,郭旭体谅他的病情,允许他在府中养病。一晃半个月过去了,郭旭始终没有得到杨俊的只言片语的解释。杨俊既没有请罪也没有自责之意,郭旭反而自己责怪自己做出了错误的决断。看起来也许杨俊心里也是这么想的吧,他也许还在怪自己呢。否则他为何都不来见自己一面?后宫杨氏倒是回去探望了一次,但她说杨俊的病情还很重,不能下床移动,这也许是杨俊躲避责任的借口也未可知。杨俊是自私之人,他定是不肯承担这么大的责任了。他不肯担责,这责任难道要自己去担么?杨俊如果真的这么想,便是对自己大大的不忠了。
“皇上该去见一见杨俊,他不是缠绵病榻吗?皇上便亲自去探望他。皇上务必要杨俊明白,此战之责他必须要担责。只要他主动担责,后面的事情便好办了。他自己承认战败之责,朝廷处置他他也没话说。那便不是因为辽人要杀他,而是我大周朝廷自己追究战败之人的责任。他自己主动承担了责任,朝廷处置了他,军中将领也无话可说。事后再提拔袁振干为枢密副使,让白奇接任枢密使之职,安抚一些军中将领,事情便会慢慢的平息下来。若是有人要闹事,便毫不留情的拿办便是。只要稳住袁振干和边镇领军的一批将领,便乱不起来。之后慢慢的剪除其羽翼,整肃兵马,清理他的亲信便是。这对我大周而言,正是有极为有利之事,正好利用此次契机解决了,何乐而不为?”吕中天淡淡的说道。
郭旭终于明白了吕中天的用意,他品味着吕中天的话,心中不禁佩服之极。外祖父果然老谋深算,他要自己去和杨俊聊一聊,最好让杨俊能主动担责,那么之后便可利用这一点杀了杨俊。这一手翻脸无情,狠辣之极。事后连杨俊的亲信部下都没有理由生乱,既解决了杨俊坐大的危险,又完美的解决眼前的危机,实在是太高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