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河道上,一艘楼船缓缓驶来,和大船抆肩而过。船头之上,摆着一桌宴席。几名文士正自饮酒。甲板上,两名歌姬一歌一舞正自表演。歌声隐约传来,林觉仔细一听,唱的竟然是江南大剧院的名剧《桃花扇》的一段唱词。名曰:《哀江南》
“俺曾见金陵玉殿莺啼晓,秦淮水榭花开早,谁知道容易冰消!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这青苔碧瓦堆,俺曾睡风流觉,将五十年兴亡看饱。那乌衣巷不姓王,莫愁湖鬼夜哭,凤凰台栖枭鸟。残山梦最真,旧境丢难掉,不信这舆图换稿!诌一套《哀江南》,放悲声唱到老。”
这歌声凄婉幽怨,在夕阳之下,空旷的河道山野之间飘荡甚远,沁入心脾。在大船上三人听来,此时此刻听到这样的曲子,心中更是复杂难言,百般滋味。
王妃眉头紧蹙着,心境大坏。她吁了口气,慢慢的转过头来,缓缓启唇开口道:“林觉,薇儿,今日我跟你们说的事情……你们万万不能说出去。这比王爷杀了康子震还要恶劣。倘若宣扬出去,梁王府上下全无活路,什么也救不了我们。”
郭采薇惊愕道:“娘亲。您别吓我。倘若果真干系如此重大,娘还是别说了吧。”
林觉轻声道:“当然要说。眼下是千钧一发之际,没什么好顾忌的。火烧眉毛了,还想什么?倘眼前这一关都过不去,遑论其他?再说我们都会保密,谁也不会乱说出去。”
王妃轻轻点头道:“是,火烧眉毛,且顾眼下。我相信林觉会斟酌仔细,知道进退的。”
小郡主叹了口气不作声了,她知道夫君是铁了心要知道这个秘密了。不过她也相信,林觉不会乱来。王府的命运和自己夫妻的命运其实已经连在一起,林觉知道这一点,所以他才会因为爹爹杀了康子震的事情而愁眉不展,绞尽脑汁。那么,便随他去吧。
“便从我和王爷离开京城来杭州说起吧。说起来……那应该是十七年前的事情了。之前王爷在京城和吕中天翻了脸,闹得不可开交。大皇子……唔……就是当今的皇上……又因为立太子的事情和王爷起了些芥蒂。王爷在京城待不下去了,皇上便让王爷来杭州剿匪,实际上也是为了王爷好。那年夏天,我们便来了杭州……”王妃仰头陷入了回忆之中。
林觉自然知道一些当年郭冰的旧事。当年郭冰不但和吕中天闹翻了脸,闹得撩江水泛。还被吕中天设下圈套,说他觊觎太子之位,跟大皇子郭冲也生芥蒂。在那种情形下,先皇为保护王爷放他来杭州,以剿匪的名义镇守于此,便是避免兄弟相残的悲剧发生。
“……来到杭州后,王爷忙着剿灭海匪,我带着不到两岁的薇儿和九岁的昆儿在府中。人生地不熟,吃饭睡觉都不习惯,甚至本地人的说话都听不大懂。又没有熟人朋友说话。那段时间,过得着实无趣。好在薇儿那时正牙牙学语,生的也粉琢可爱,天天在我身边,倒也解了不少无聊的时光。哎,一眨眼,我薇儿都快当娘了。日子过得可真是快啊。”王妃看着郭采薇感叹道。
林觉看了小郡主一眼,小郡主朝林觉笑了笑,确实妩媚可爱。林觉心想,这样一个可人儿,小时候的样子必然也是可爱之极。
“……来杭州后,京城的很多人都断了联系。幼容……哦,就是现在的容贵妃。她前一年嫁给了太子为侧妃,我们也断了联系。倒不是我想这么做,而是……王爷不许我跟她再来往了。这事儿也不怪王爷,毕竟太子对王爷生了猜忌之心,跟吕中天又走的很近。娶了吕中天的女儿吕梅为侧妃。哦,便是现在的梅贵妃,淮王的母亲。王爷说,从此要我不能和幼容来往,免得生出言语,惹来麻烦。尽量不去招惹太子,以免将来生出祸事来。我听了这话自然只能答应。不过,我不找幼容,幼容却主动写信给我了,我便瞒着王爷和幼容书信来往,毕竟幼容是我在京城最好的朋友了,我们之间情同姐妹,我也很是挂念她。”
郭采薇皱眉道:“男人的事情不应该牵扯女人才是。娘和容妃娘娘关系交好,跟皇上和爹爹之间的关系有什么相干?真是不明白这些事情。”
王妃微笑道:“傻孩子,你自然是不明白。但你爹爹的担心是对的。倘若掺和太子府中的事情,确实是容易生出事端来的。”
郭采薇道:“能生出什么事。不过是朋友间的交往罢了。”
林觉微笑道:“薇儿想的未免简单,岳母大人和容妃之间确实是单纯的姐妹之情朋友交往,但在外人看来却非如此了。太子府中的格局还不一目了然么?袁氏是太子妃,虽是前朝老臣之女,但其实在家世地位上有所欠缺。倘若不是太子照应,她这正妃的身份都难以为继。那吕梅是吕中天的女儿,气势上早已压了袁氏一筹。而太后要她侄女儿嫁给太子为另一侧妃,其实便是起着分庭抗礼之势。太子宫闱之中的格局就像是天下三分之势。袁氏、吕氏、卫氏三家争宠的格局。”
郭采薇皱眉道:“可是,这跟娘有什么关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