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已至此,再辩解什么都是无用,她心里唯一的认知,便是先将罪名揽下,万万不能再将东方泽与挽心牵扯进来,否则,那才是真的一败涂地!
东方泽顿时呆住,她一心为他,竟然可以做到如此地步!饶是他平日机敏过人,应变极快,此时却有一刹那头脑空白,喉咙发紧。
身后的苏漓继续说道:“至于明曦的婢女挽心,对此也是毫不知情,她只是听命于我行事,陛下仁厚,还请网开一面,将她从轻发落。”
“小姐!”挽心脸色煞白,明显有些按捺不住,她话刚出口,就见苏漓凌厉眼风一扫,硬生生地将她后面的话截断。
还没来得及再开口,身边人影一闪,东方泽飞快跪倒她身旁,“父皇!明曦欺君犯上,的确罪无可恕,父皇若要降罪明曦,儿臣不敢有半点异议,只叩请父皇,所有罪责由儿臣代妻受过!”
代妻受过!
此话犹如一石激起千层浪,众人立时惊呆,那边明曦郡主一力承担罪名,这边镇宁王迫切表示代她受过,这两人均是一副已将生死置之度外的姿态!
皇帝面色铁青,瞪着他半天说不出话,半晌,方从齿间冷冷逼出一句:“欺君罔上,论罪当诛!你如何代她受过?!”
“父皇若真要如此,儿臣愿以亲王身份,换明曦一世平安!”东方泽面色平静,却是毅然决然,似乎从一个万人之上的亲王沦为平民,根本不值得半分留恋,听在众人耳中,却彷如惊雷一般,这,这镇宁王是被鬼迷了心窍吗?太子之位几乎唾手可得,偏要为了这明曦郡主放弃尊贵无匹的身份,甘愿当一介平民?!
“王爷!”苏漓脸色立时一变,她的心,有一瞬骤停,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如今形势比人强,他这么把自己拖下水,又有何益处!
“你!”皇帝顿时腾地起身,心头惊怒不已,“你竟敢威胁朕?以为朕真的不敢动你?”
“儿臣不敢!”东方泽飞快道,俊脸微白,更衬得一双黑眸深幽明亮,一丝痛楚滑过,“母妃含冤而终,身为人子不能及时将幕后真凶绳之于法,已经罪该万死。”说到此,他缓缓伸手将苏漓揽进怀中,神情落寞肃穆,一字一字道:“儿臣的妻子明曦郡主,重情重义,儿臣危难之时,蒙她不离不弃,一心为儿臣查找真凶,死生不计。这一番深情厚意,儿臣又怎能视若无睹。身为她的夫君,生死关头再不能护她周全,儿臣,枉为男人!”
他低头,紧紧盯牢她清澈眼眸,将她一双冰冷的手,收进温暖的掌中,似乎在借此给予她坚定的力量。
苏漓眼眶微红,怔怔地望着东方泽,陷在他深幽的眸光之中,不自觉张了口,想要说些什么,却发现喉头哽咽,再发不出半点声音。他果断坚定的话语,字字如重锤敲打在她心头,心口激荡着难以言喻的酸楚。没有谁会比她更清楚,那个位置对他而言的意义!他竟然为了她,如此轻易地放弃了半生追逐的梦想!
他掌心灼热的温度,顺着肩头肌肤一路暖到苏漓心头,眼底却忽然涌上一阵潮热,视线不禁有些模糊,她连忙垂了眼。
这一番发自肺腑的真切告白,仿佛生满利刺的荆枣,狠狠刺痛了东方濯的心,眼前生死关头,仍在极力回护对方的两人,令他忽然生出一股绝望的悲凉,几乎快将牙根咬碎,才稳住了濒临崩溃的情绪。
“镇宁王与明曦郡主情深意重,当真是令人感动!”皇后忽然冷冷出声,“大晟律法严明,镇宁王虽贵为当朝皇子,也不能任由你如此儿戏!”
“陛下!娘娘所言极是!”百官之中走出一人,正是御史大夫宋无庸,他大声叫道:“镇宁王愿为妻受过,虽其情可悯,但此例一开,必将后患无穷!明曦郡主胆大狂妄,此等行径绝对不容姑息!”宋无庸一开口,立即有几人紧跟其后,随声附和。
殿外忽然传来一声高喝:“欺君之罪的确不可饶恕,却是另有其人!”
第三十章谁棋高一着?
只见昭华郡主阳璇大步走上殿来,身后跟着一名青衣女子。低垂着头,看不清她的容貌,步履略显轻浮,似有怯意。
二人上前来躬身拜倒,皇帝沉声道:“昭华公主此言何意?”
阳旋笑吟吟地抬头,指着自己身后之人笑道:“皇上看看,她是谁?”
青衣女子缓缓地抬起头来,众人大吃一惊,那眉眼,那模样,活生生又是一个云绮罗!不由得面面相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云绮罗伏身拜倒,“臣妾参见陛下。”
皇帝显然也吃了一惊,拧眉道:“你是真的云绮罗?”
“回陛下,正是臣妾。”她低柔的声音带着些许的哽咽。
皇帝惊疑不定地看看她,又看看阳璇,沉声道:“昭华公主,为何你会与她一起?”
阳璇朗声道:“今早明曦郡主留给昭华一封信,让昭华带着云妃候在宫外,若是巳时三刻郡主还未出宫,昭华就带她上殿。其他的事,昭华也不知情。”
皇帝冷笑一声,“明曦,你既已料到会被揭穿真相,为何还要带假云妃上殿指认!”
苏漓深吸口气,恳切回道:“陛下,云妃娘娘神智时有不清,若贸然让她上殿,只怕又会重演御书房一幕。方才陛下已经亲眼所见,皇后娘娘十分了解云妃的习惯,稍有不适她便会狂性大发,所以明曦才会命人假扮云妃,出此下策实在是不得已为之。如今真正的云妃在此,陛下尽可证实证词真伪!”
“说这些又有何用?想要指证本宫就拿出证据!”皇后冷冷一笑,眼角闪过一丝得色,关了云妃在冷宫这么久,都没查找出证据的踪迹,她几乎可以预见,云绮罗会有着怎样凄惨的下场!
“证据?证据……是如意锦的香囊!”云绮罗忽然跳起来叫道。
苏漓的心顿时又吊起,轻声抚慰道:“云妃娘娘不要着急,你仔细地想想,还有什么证据?”
云绮罗在殿中不断的绕圈,口中喃喃道:“香囊,香囊被她拿走了……”她猛然停下脚步,醒悟自语道:“对,我还有一点用剩的余料!”
皇后禁不住嗤笑出声,“云绮罗,你神智又不清醒了吧?!如意锦的香囊是你亲手做的,剩下点余料是常理,又能证明些什么?”
云绮罗直勾勾地盯着她,诡异一笑,“顾沅桐,你不擅女红,自然不知道。如意锦的材质极为特殊,一经沾染了香料的气味,三年不褪。如意锦与那香料都是进贡之物,除了你宫中再无其他人有资格享用,我手中能有的,自然也就是你给的!”
皇帝心头一动,云绮罗方才虽然有些语无伦次,但是此刻说出的话,却条理分明,全然没有神智不清的感觉。看来苏漓所言非虚。
皇后脸色微微一变,仍旧强硬道:“香料?宫里嫔妃都用,如何证明染上的香料即是本宫所用?”
苏漓眼光定定,飞快地接道:“云妃娘娘,那片如意锦的余料在何处?”
皇后顿时心头一震,她一时竟忘了,苏漓有着常人难及的灵敏嗅觉!
“余料,你等等!”说着,云绮罗从头上拔出一根发钗,用尖细的一端挑开自己衣衫袖口的里衬!她果然是精于女红,只在转眼间,衣衫的夹层便被她灵巧地拆开,那里面随即飘落一小块布料。
只一眼,苏漓即可断定,那的确是如意锦的布料。倾尽无数工匠心血所制的如意锦,色彩鲜亮,明艳生辉,绝非凡品可相比拟。
她快步上前,取过那片余料,那上面果然还残留着淡淡的香气,苏漓不禁心中一喜,仔细的辨别着气味,“龙之涎、零陵、白芷、佩兰、川芎、香附、苍术……还有冰露。”
阳璇站在一旁,静静地观察着这一切,看到苏漓在如此之短的时间里,能准确分辨出多种香料的成分,她明亮的大眼闪耀着惊讶与赞赏的光芒。
苏漓每说出一种,皇后的脸色便愈沉一分。东方泽不动声色地尽收眼底,唇边勾起一丝冰冷的笑意,宫中进贡之物均有详细的备录,成分自然也有记载,而这如意锦与冰露皆是她一人独享之物,若不是苏漓身怀异禀,又有谁能分辨出这其中的秘密?!
顾沅桐……看你这次还如何狡辩!
皇帝眼光一闪,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他身侧的高公公随侍多年,早已知他心意,立即吩咐小太监去内务府取来备案的册子,飞快地翻到相关记录那一页,恭敬递到皇帝手中。
皇帝匆匆几眼扫过,怒气一瞬爆发,袍袖一挥,那册子“呼啦”一声丢到皇后面前,“顾沅桐!你有何话说?”
听到皇帝直呼皇后其名,众人心中立时皆有了答案,明曦郡主方才所说香料的名字,那上头恐怕一个也不见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