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2 / 2)

通体乌黑油亮,全身无一丝杂毛的乌骓马,在主人温柔的抚触下,就连眼光也变得异常柔和。

苏漓走到东方泽身后,轻声施礼道:“苏漓见过王爷。让王爷久候了。”

东方泽回身,目光在她头上的发簪停了一瞬,继而微笑道:“本王还以为你要打扮很久呢,看来……苏苏果然不同于寻常女子。”

苏苏?他竟然直唤她小名!以他们之间的交情,还没到熟到那个地步吧!苏漓微微皱眉,垂眼淡淡回道“苏漓自知貌丑,即便精心装扮,也难掩天生陋姿。只怕今日与王爷同游,会令王爷扫兴。”她的确是百思不得其解,苏漓一个不祥之人,为何东方泽对她格外温柔体贴,表现出相当浓厚的兴趣,男人不都该是喜欢美人的吗?又何况以他这般尊贵的身份。若不是想要进宫查明真相,她只怕躲他都来不及。

“本王同谁一起,何时轮到旁人置喙,与你结交,本王……自有道理。苏苏无需多想。走吧,本王带你去游望月湖。”东方泽轻描淡写地将话题转开,不给她丝毫退缩的机会。说罢,他利落的翻身上马,向苏漓伸出手。

苏漓轻轻后退一步,左右看了看,清澈的目光望向东方泽,犹疑问道:“王爷要骑马?没有备车吗?”明显是表示想与他保持距离。

东方泽面色微微一沉,似有不悦,淡笑道:“苏苏与本王同行,何须拘礼?”

苏漓小心轻声道:“我不是……啊!”不待她说完,东方泽倏地俯低身形,长臂将苏漓纤细的腰肢用力揽住,向上一提,不容拒绝地将她抱上马背。

他温热的唇,不小心抆过她洁白小巧的耳廓,两人心头均是一颤,她身上散发出清幽的淡香,沁入心脾,无端令他心安。苏漓却羞得满面通红,差点跌下马去!她急忙扯住他衣衫前襟,方才稳住心神。

东方泽低低一笑,黑色骏马如离弦之箭,瞬间奔了出去,侍卫始终保持着丈许距离紧跟其后。

出城也不知跑了多久,苏漓眼前渐渐出现了一片巨大的湖泊,远远望去,仿若一位沉睡在花海中的妙龄少女,宁静祥和。湖畔桃花林连绵数里,衬着绿柳如烟,更添几分娇艳。

东方泽直奔至岸边方才停住,接了苏漓下马,转身吩咐道:“盛秦、魏述,你们就这等吧。”

两名侍卫齐声道:“是。”

苏漓无意扫了一眼,那盛秦约摸三十来岁,身材魁梧,太阳穴精凸有力,显然内功精湛。魏述则身形修长,躬身垂首,虽看不清容貌,却隐有厉气。她心头没来由地闪过一丝警惕,未及细想,便被东方泽牵住了手。

一进桃林,花香更是浓郁,熏人欲醉。他一路拉着苏漓朝林子深处走去,湖岸边有一艘独木小舟,静静地停在那里,仿佛已经期待多时,只待主人前来。

船桨用力一撑,小舟便摇摇荡荡的驶了出去,泛起阵阵涟漪。划到湖中间时,湖面上波光潋滟,水天相接,浑如一体。苏漓看得双眼发花,脸色微微泛白,心间蓦地一紧,上次溺在水中的巨大压力,仿佛又劈面而来,她赶忙双手扶紧船舷,将眼光放远,不敢再看这叫人晕眩的湖面。

东方泽察觉到苏漓似乎有些异样,放下船桨,坐到她身旁,关切问道:“身体不舒服?”苏漓喉咙发紧,说不出话,只是闭眼摇了摇头,东方泽仔细端详,讶然道:“你怕水?为何不早说?”

苏漓定了定神,扫他一眼,道:“苏漓无事,只是有点晕船,过会儿就好了。王爷不必介意。”经过那日的大婚之事,她不想再叫别人知道自己的弱点,尤其是这个心细如发的男人。内心深处有一点莫名的恐惧,仿佛弱点被人洞悉后,又会陷入那样绝望的境地。她因为紧张额头上微见了汗,东方泽眸光轻闪,从怀中掏出一块锦帕,直往苏漓额头上抆去。

苏漓下意识闪头避开,警惕地瞪着他,东方泽的手,就定在她面前,进退不是。场面一时尴尬。他脸上明显掠过一丝失望,墨黑眼瞳深处,迅速有寒意凝结,瞬间又散去。面对她的无礼,他竟然没有生气,只淡淡道:“身子不舒服就说出来,否则难受的还是自己。”

那锦帕终是温柔地拭过额头,这次苏漓没有躲开,口中轻道:“谢王爷关心。”她还有重要的事需要他的帮助,这会若是惹恼了他,可就算前功尽弃了。这个男人的心思太深太敏锐,很难叫人一窥究竟。她深深明白,眼前柔情无限的表象下,必定掩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你的发簪很漂亮,谁送的?”他的眼光,在苏漓脸上流转片刻后,最终凝定在她的发髻上。十分平常的一句话,偏叫她听出几分探寻之意。

她的心微微一沉,脑海中瞬间浮现,挽心曾经郑重的叮嘱,不过一支发簪,只是苏漓危急时防身的小物件,却叫东方泽如此关注,难不成他已经看出什么来?

“多谢王爷夸奖。”苏漓说着,伸手将发簪取了下来,放在手中仔细端详,极简单的造型,看上去并无异样,她心中坦荡,抬眼淡笑道:“很普通的,也不值钱。难得让王爷入眼。”

东方泽缓缓一笑,凑近了她,也盯着那发簪细看,意味深长地轻笑道:“的确很普通,但是,很多看似简单无奇的东西,往往内有干坤,出人意料。”锐利的眸光斜睨,将苏漓双眼牢牢锁住。

两张脸,靠得这样近,近得都能看清彼此瞳仁中,自己小小的身影。不知情的人一眼望去,仿佛爱恋情深的璧人,正温柔带笑着相视。只有身在其中的人,方能觉察到空气中那无名火花,早已四下飞溅。

“六弟真是好兴致,携美游湖,不知是哪一家的闺秀,能有此殊荣!”身后有一把低沉男声遥遥传来,令苏漓身躯一震,脊背瞬间僵直,笑容凝在了唇边。这声音好似一把无情利刃,狠狠地戳进她心上,正中旧伤。

☆、第二十五章我不是她

小舟旁,一艘精巧别致的豪华游船缓缓停驻,船上一人居高临下,负手伫立船头,神情倨傲,宝蓝色的衣袂,在风中翩飞,十足十盛气凌人的姿态。在此人身后,王安、赵旬两名贴身侍卫一见东方泽,眼中顿时起了戒备。

东方泽的眼光微微一冷,懒懒起身,昂首直迎上那人的目光,扬眉笑道:“我还道是谁,游个湖便有如此大的阵仗,原来是二皇兄……”

苏漓定在那里,只觉得脑中嗡嗡作响,已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浑身的血液直往头上冲!她永远也不会忘记,就是这声音的主人——东方濯!在短短几个时辰之内,令到她人生翻天覆地,直坠炼狱,生亦无欢,至死难安!若是当日没有发生那些意外,她现在应该还是他的王妃,而此刻与她把臂同游之人,也绝对不会是东方泽……本应是亲密至极的恩爱夫君,如今却变成了她最痛恨的人!

这一切多么可笑?她的身子,忍不住轻颤,指尖微凉的小手,被一双温和柔软的大手紧紧握住,暖意迅速传入心头。苏漓抬眼,东方泽一张俊美绝伦的脸,在漫天春光辉映下,愈发显得诱人心魄。她无意间流露出的柔弱,不禁令他心中一动,柔声道:“苏苏,你方才不太舒服,随本王到大船上去歇息片刻。”说罢,扶她起身,关怀备至的语气,却有着毋庸置疑的威严。

这张与黎苏一摸一样的脸孔,若被东方濯看到,他会有什么反应?这个秘密,当日并未告诉东方泽,上船后他必会察觉自己隐瞒了此事,又不知如何想她……该来的,总归会来!苏漓垂眸将所有情绪敛藏,任心底思潮翻涌,恨意冲天,她却冷脸不发一言,默默地跟在东方泽身后,一步一步走上了那艘游船。

船体宽大,雕梁画栋,船舱大厅布置得富丽堂皇,极尽奢华,东方濯坐到主位,低了头正慢条斯理地饮茶。

“啧啧,说到享乐,当真没有几人能比得上二皇兄,六弟我自叹弗如啊!”东方泽四下打量着厅内装饰摆设,发出赞叹之声。只是这话听在东方濯耳中,怎么都觉得带着那么一点讥讽。

东方濯冷哼一声,冷眼打量着东方泽身后的那名女子,她安静的站在那里,低着头,左侧脸颊被一缕青丝遮住,一时看不清容貌。素淡洁白的衣裙,在明媚的春光里,柔亮似水,周身散发出淡淡光芒,宛如一朵清莲,有着一种说不出的动人味道。他心中竟是微微一荡,只一道纤弱的身影,便可叫男人心折,那未曾抬起的娇颜,又会是怎样倾国倾城?!

东方泽眼光一闪,笑着将苏漓拉到身边,柔声道:“苏苏,来给你引见一下,这位便是本王的二皇兄,静安王东方濯。”

苏漓随着他的话缓缓抬头,竭力压制着翻江倒海一般的心潮,冷漠的目光中,深藏着彻骨的恨意。她将眼一寸一寸,挪到正前方那人身上,微福了福身,平声道:“小女子苏漓,见过静安王。”

那一句“苏苏”,却叫东方濯端着茶盏的手,忽地一顿,尚未回过神,面前这张清丽绝俗的脸,刹那将他的心房狠狠击中,呼吸都似已凝滞,就连手指尖,再也不能移动半分。

“你!你是……”他眼中掀起惊涛骇浪,面上的表情即惊又愕且无法置信。怎会是她?!

精致的茶碗跌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响声,茶水泼了一身,他仿若未觉。脚下已情不自禁向苏漓走了过去。这样叫人一见倾心的绝世容颜,天底下会有多少如此相似之人?不!不是相似,那眉,那眼……那气质那神韵……根本就与他记忆中的女子一模一样!

他的手,将她柔弱的双肩死死握在掌中,好似用尽了全身的力量,眸光在她脸上惊异流转,半晌方咬牙道:“黎苏?!……原来你……还活着?!”

黎苏?!皇兄怎会将苏漓认做黎苏?东方泽微微一怔,眼中顿时凌厉生光,细细打量,心头疑窦丛生。

双肩被捏得生疼,苏漓眉头微皱,却没有动作。他是希望她死了吗?

可是东方濯的神情看上去,竟有些激动,目光复杂难辨,有一闪而逝的懊悔,转眼又被恼恨替代。而这恼恨之中,却又似乎夹杂着……莫名的喜悦?

真是可笑!苏漓极力控制着自己,不在他面前冷笑出声,记得当日,他冷酷狂妄的话语,至今仍清晰的在脑海中回荡:“后悔?我倒要看看,你如何叫我后悔!”

肩上蛮横霸道的掌控,当真令人厌恶之极!苏漓双眉紧皱,一扭身将自己从他手中挣脱了出来,竭力保持平静,躬身退后几步,语气冷漠且疏离地笑道:“王爷您是不是认错人了?小女子名叫苏漓,并非王爷所说的黎苏小姐!而黎苏小姐……早已经死了,就在与您大婚那日,淹死在澜沧江里了!”

她刻意地与他保持一定距离,很怕自己一个控制不住,便扑上去将他杀了!且不说她现在没有那个本事将他杀死,若他真的死了,她的冤屈,这辈子怕是永远也不能洗清!

分明是已经发生的事实,这句话仍像一记狠辣的鞭子,重重抽在东方濯心上,他瞪着僵在半空的手,喘息渐促,脸色阴沉得骇人。一步步缓缓逼近,直到她无路可退,身子撞上舱壁。

东方濯咬牙叫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明明是你失贞在前,跳湖自杀,也要怪罪到本王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