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素雪早打好了腹稿,虽然并没有抱太大的希望而来,可这种结果已比她预想的好太多了,不过她早过了冒冒失失的年纪,现在的无论对什么场面都可以做到处变不惊:“王爷,素雪此番前来是为了翻年后的上元节而来,那天熙京按照旧年惯例会有灯会,百姓进城观灯,商甲权贵、五湖四海的人云集,定是盛况空前,素雪想以藤萝馆的名义出面办一次盛大的诗会大赛,不同于传统的只允许男子参赛的形式,男女都可参加,也不一定非在上元节这天,正月十二,十三,十四这几天亦可,或延至十六亦可,恳请王爷答应。”
萧冠泓眸色一沉,面无表情的睨了罗素雪一眼,这一眼洞若观火,声音依旧淡然,却带着一股拒人千里之外的疏离:“男女一起参赛,还是分开各比各的?到时怎生评判?且每每过年之际,兵马司负责京城日常秩序的维护本就够呛,本王和腾王到时忙的分身乏术,前脚跟打后脚跟,些许小事皆是顾不上的,所以,本王还是希望罗大掌柜不要添乱为好。”
罗素雪却是个不服输的,哪能给他几句话就吓退了啊!
当下她毕恭毕敬的站起来,秉持着一贯的耐心和风度,不厌其烦的反复强调和重复这件事的重要性。她口齿伶俐,妙语连珠,将一件枯燥的事情用巧妙风趣的话语说完。
“王爷,就算我朝现在风气颇为开放,可平常的日子里女子也是少有出来的机会,许多女子本身也是才华横溢,只是苦于没有机会让她们展示罢了,元霄节这天不同哇,女子俱都出来游玩,有情人还可以‘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藤萝馆也仅仅是给有才情的男女们提供一个发挥的平台,到时大家其乐融融,就跟猜灯谜一样图个乐子罢了,这可是顺应民意的大好事,王爷何乐而不为呢?”
她不愧为大掌柜,口才果然甚是了得,一脸浅笑的说古道今,引经据典,神态自若,从容不迫,显而易见她经常这样说服人,条理清晰,比喻恰当,慢慢诱导着听众跟她逐渐深入,很快就站在她的那一方。
萧冠泓起初还觉得男女在一起比赛甚是荒谬,到了后来,他也不在态度坚决的反对了,毕竟有些事,也许真的是你没深入了解,仅凭道听途说便一昧的人云亦云不可为,似乎是有点固步自封和墨守成规了。
他从来就不是一个刚愎自用的人,麾下部众的意见只要是有用的都会采纳,何况罗素雪的这番话抽丝剥茧,丝丝入扣,并不算夸大其辞,细想只下反倒极是合情合理。
就连若樱都听得入迷,浮想联翩,最后啊了一声,幡然醒悟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恍如亲眼目睹了那种盛况,到时众多男子怕输给女子,而女子们又想争一口气,想必这场面定然是非常精彩。”
就不知会不会打起来?她在心里偷偷的加上一句,却又有点惋惜,为嘛不是比武大赛咧?一定更热闹,不过转头又一想,文斗武斗恐怕都没自己的份,恁是无趣啊!
“谢王妃夸奖,不知王爷做何感想?或者说王爷赞成素雪的决定了吗?”罗素雪勾了一下唇角,浑身上下洋溢着十足的自信,有一种高高在上、犹如救世主般的倨傲在她身上逐渐显现出来,虽然还很淡,却已不容人忽视。
她定定的望着萧冠泓,似在等待答案。
目光中甚至带着微微的挑衅和撒娇,很容易激起男子身体里潜在的热血,却不会招致男子的厌恶,这中间的分寸,罗素雪一向拿捏得当,把握的很好,这也是她几年来无往不胜的利器。
萧冠泓处理事情的能力是毋庸置疑的,稍做沉吟后缓缓起身,动作沉稳、气度雍容:“这个事本王会派人通知礼部尚书,后续的事情想必还很多,但罗大掌柜还需拿出详细而密的计划来,毕竟时日不多,不办就办,办则要办到最好。”
“谢王爷。”罗素雪强抑心底的喜悦,力持镇定的道谢,并且趁热打铁:“其实,王爷,这个计划书素雪早就准备好了,能否请王爷帮着过过目,王爷若是有好的点子,或是有些地方提醒素雪,那是最好不过了,若无异议,素雪便也好放手行事。”
正在这时,青果悄没声息的进来,附在若樱耳边道:“王妃,别慌,白少夫人离家出走,逃来咱们府中了,从后门放进来的,咋办?白少夫人还让您瞒着王爷。”
“……”若樱无语,个没出息的宇文凤,她就不会逃远一点吗?
她想了想,对萧冠泓道:“我去看看昊儿,罗姑娘这主意甚好,你能帮就帮吧!”话落,她若无其事的朝罗素雪颌首,跟着转身就走。
“哎!若若,我跟你……”萧冠泓刚提步要跟上,若樱似料到他会这样,头也不回的丢了一句:“我去去就来,罗姑娘所提议的事,你们好生商榷一番,我马上回来。”
萧冠泓还在犹豫,罗素雪却一脸崇拜的仰望着他,满眼祈求和恰如其分的恳切:“王爷,这是件利国利民的大事,办得好,往后的每一年都可以照此举行,素雪一个人可做不来此等大事,王爷您不可不参予的。”
萧冠泓眼帘微垂,薄唇紧紧抿起,半晌之后才低沉地道:“呈上来吧,本王看看你的计划书。”
“好的王爷。”罗素雪顿时笑靥如花,雀跃不已。
……
若樱乍一见到一身仆妇装扮的宇文凤,唬了一跳,错愕地道:“咋了?这脸上怎么又黄又黑?”
宇文凤接过小桂递来的热毛巾正在抆手抆脸,闻言低下头道:“无事,就是想开了,我天天想孩子,可孩子又不给我带;本指着和白翊夫妻恩爱吧,他却护着小老婆,你说这样我有必要天天忍气吞声吗?横竖儿子相公都不是我的,还不如都扔了干净。”
她一身中年仆妇的打份,灰旧的蓝布粗衫棉袄,肥肥的棉裤,头像还包着一块灰色的花布头巾,头发跟几天没梳似的凌乱不堪,散下来遮了半张脸,脸上不知抹的什么,像糊着一层黄黄的浆。远远一看,跟个扫大街的大婶一样,这哪还是平日光鲜亮丽,神采飞扬的宇文凤。
若樱拿了帕子帮她抆拭脸上的灰尘,却抆下一毛巾的黄泥巴,啼笑皆非的同时又有些心酸:“学聪明了啊,把泥巴抹脸上,前几天不是说只是一个通房吗?怎么就成小老婆了?而且你哥哥就要成亲了,你却闹失踪,这是要他结婚啊还是不结啊?”
宇文凤的动作顿住,垂着头沉默着,久久没有出声。就在若樱以为她在暗暗哭泣时,却听到她突然开口了,声音是前所未有的黯然:“管不了那么多了……若樱,你知道吗?我早上就跑出来了,是混在给白府每日送菜的仆妇中逃出来的,我找了家客栈躲了半日……也许你会觉得我冲动,觉得我不够大气,觉得我没用,连个通房也容不下……”
“没有,你别瞎想,我没觉得你冲动,你能成功跑出来,说明你变聪明了,能来找我,我更高兴,容不下就容不下呗,我一样也容不下,我让人送吃食来,有什么事吃饱了再说。”
“不是的,若樱。”宇文凤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如决堤之洪水,哽咽道:“我就是不能想,一想起……他说过只会对我一个人好,那时他说: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可如今言犹在耳,君心已变……”
若樱感觉喉咙被堵住似的,眼泪也似要涌出来。她将宇文凤搂在怀里,心酸的沉默着,满屋里只听得到宇文凤的低低啜泣声,她不肯放声大哭,也不肯表现地像个怨妇,只是像个受尽委屈的孩子。
不一会,小桂端来了热热的吃食,打听消息的风卫也回来了。“王妃,清兴候府的白大少爷带着人四处在寻找白少夫人,样子很着急,但他并没有声张,似乎连清兴候夫妇都还不知情,可能是怕……。”
“知道了,风,你再去打听打听,记着,要瞒着王爷。”
若樱抚着宇文凤的头发:“他可能怕他父母责怪你,想快点找到你,先吃点东西吧……不过白烨这个人除了太过孝顺,对你一直挺好的,称得上是百依百顺的好相公,你要不要和他谈谈,兴许是有什么误会也说不定,你这样负气一跑,孩子怎么办?”
宇文凤把脸上的眼泪细细的抹净,她也不是那种柔弱到整日啼哭的女子,发泄一下就好了:“你是知道的,孩子我连见着一面的机会都少,我婆婆的理由是因为我亲娘去的早,许多事情没人教我,众所周知,安夫人是后娘,定然对我是不好的,所以孩子给她带,让我尽管放心。”
若樱给她盛了一碗银耳燕窝递给她,她接过去并不吃,只用银勺慢慢搅动:“别人不知道,你却是知道的,我娘其实就是姓安的那女人害死的,我恨死了我老爹的风流,我哥也风流,出嫁前我其实对男人没抱什么信心了,只想别的女人怎么过我就怎么过……可,可白烨他与爹爹和哥哥不同,洁身自好,我说以前啊,不是现在的他……他对我很好,细心又体贴,没两个月,我都想不出萧冠泓长啥样了……”
“噗哧!”尽管是这么伤心沉闷的时候,若樱依旧忍不住笑场了。“继续说,你十几年的惦念就被这个男人用短短两个月打散了。”
宇文凤想了想,终于破涕为笑,但笑容也只是一闪即逝,最后化为满满的苦涩:“你不知道,第二天那个通房仗着是婆婆赐下来的人,把我最喜欢的一件首饰故意砸到地上,然后哭哭涕涕的不停道歉,说是不小心失手所致,我当时那个气呀!姥姥地,她明明是故意的,眼里还含着挑衅呢!耀武扬威的。”
“嗯,不用说,你稳定气坏了,然后罚了她,罚她的时候赶巧是白烨还是你婆婆进来了?”
“……运气不好,两个都进来了。”
正文 172 所谓的切指向你陪罪
“可是,我压根不晓得她那一手血是从哪里来的,我连她一根指头都没弹,更不知她的头上是哪来的伤口,你说好笑不好笑?”宇文凤还在笑。
若樱点点头:“是好笑,后来呢?”
“后来她捂着个破脑壳跟我道歉,委委屈屈的说是她的错,还道以后再也不敢了……婆婆责骂她不懂事,白烨只是沉默的看着我,你说我冤是不冤?”
若樱再点头:“冤,比窦娥还冤。”
宇文凤有冤无处诉好些日子,这会终于找着青天大老爷的感觉了:“前几天……还有前天……还有昨天……”
她们两人在这里又哭又笑又闹,而另一行人却在焦灼的四处寻找宇文凤。
熙京城繁华的街头,楼阁林立、行人熙攘。
一位锦衣绣金的年轻公子带着几名随从,形色匆匆地从前阳大街的车水马龙,到东棱路人迹罕至的后巷,每一处都细细询问搜索,不难看出他们正在找什么重要的人,并且找的非常急切,这从那位俊秀公子大冬天一头的汗水就可以看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