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焰爱莫能助地看着小女儿伏在妻子怀中伤心落泪,只能暗暗心疼。
但他毕竟是个男人,还是权势一方的候爷,事已至此多说无益,便重重的叹息了一声道:“若鸾,爹爹知你心中难过,哭一哭也就丢开手吧!殿下和两位老大人正是领陛下旨意来确认两家的婚约,而后会照六礼……唉,总得来说,横竖这事就要定下来了,你也别太伤心,爹娘往后会帮你再说一门好亲事的……”
“呜呜呜!……”若鸾一听到爹爹这样说,无疑于是先前在等判决,虽知不好,但还抱有一丝儿希翼,现在则是判下来了,斩立决!那种绝望伤心和无边的悲恸铺天盖地席卷而来,仿若要将她溺毙。
她脆弱的心灵受不住这种沉重的打击,有些语无伦次地哭喊:“太子哥哥……喾哥哥……他怎能这么狠心不要鸾儿,……我要去问问他……他不是很喜欢鸾儿……的吗?”
说着她状若疯颠的一把推开抱着她的凤歌,把猝不及防的凤歌推的撞倒在床榻上,几步就要冲出阁去。屋内几个人慌了神,两个丫鬟连忙伸臂抱住她往前冲的身子,“小姐小姐……你莫吓奴婢……”
“放开我!我要去问问喾哥哥……鸾儿倒底是哪里做的不好……”若鸾咬牙切齿,气咻咻地推着丫鬟,平时娇娇弱弱的一个娇小姐,不妨此时竟变的力大无比,脸上虽满面泪水,却是一片豁出去似的悲壮之色。晚茜和明霞眼前就要被她挣开。
凤歌扶着被撞疼的额头起身,一看两个丫鬟都要制不住她了,吓得心惊胆颤,顾不得头上钗横簪斜,几步冲上抱住若鸾,惊慌地喊道:“儿啊,儿啊,你冷静点……有话好好说。”
若鸾被她们三人使力团团抱着,用尽全身的力量挣也挣脱不开,不禁烦躁的拼命跺着脚,暴躁地尖叫道:“啊!放开我!都放开我!放开我!”
“若鸾,够了!”蓦地,赤焰威风凛凛的大吼一声。
屋中惊魂未定的几个人被他突如其来的吼声吓了一跳,不禁都怔怔的望着他,就连若鸾也不再尖叫推攘,一反常态的安静下来,仿佛是被爹爹威严的模样吓坏了。
见她终于安静下来,凤歌等人都松了口气,心都还砰砰的跳着。
凤歌也顾不上责怪丈夫嗓门太大吓着女儿,朝两个丫头使着眼色,示意她们把小姐扶回去。若鸾根本不反抗,木木呆呆的又坐回凤床上。
赤焰一脸沉重地走到若鸾的面前,伸出大手轻轻放在女儿的头上,手下是女儿乌黑而又有光泽的秀发,眼睛却看到女儿双眼红肿,失魂落魄,怔忪不语的凄楚模样。遂语重心长地道:“鸾儿,爹爹知你心中难过,但世间的男子又不是只有太子殿下一人,你年纪小,不明白男人的喜欢是分很多种的,……你回头想想,殿下他早到了适婚之龄却一直未订下太子妃,往日你和殿下走的亲近,且你又生的貌美如花,太子若是有心想娶你,大可早点履行婚约,何苦一拖再拖?”
凤歌忍不住伸手拉了拉赤焰的衣袖,想阻止他继续出口的伤人话语。赤焰不为所动,他今天是打定主意要让女儿清醒过来,不要再沉溺于过去的感情里,从而钻到牛角尖里爬不出来。
他替若鸾抆拭着脸上的泪水,低沉地道:“这些年你只围着殿下转,殿下上雪山学艺多年,早非当年的小少年了,你若是稍稍把眼光看远一点,就会注意到,其实这北玄还是有不少好男儿的,比如镇国公的国公世子项少云,那孩子人也生的俊俏,能力同样出众,深得朝中大臣称赞……”
“啊!”凤歌突然之间也似想起了什么,急急地打断丈夫的话道:“项少云是不是曾当着别人的面夸过鸾儿美貌的那位公子?”
“正是!”赤焰看着妻子点点头,转头又对着不解的抬起头来看着他们的若鸾道:“你还是凤女时项少云见了你一次,逢人便夸你美貌无双,众人皆知他对你有爱慕之意,前些天听你落了水,项少云还曾派人送了珍贵的药材过来,镇国公府且有向你提亲之意,如果你能放开心胸忘记殿下,好好琢磨以后的路,项少云也不失为一个可以拖付终生的良人,至少他是真心求娶你。”
赤焰其实还有一件事未说出口,若鸾以前因为是凤女的身份,且和太子殿下形如兄妹,朝中一些大臣权贵之家皆心知肚名,知其身份高贵,以后多是嫁入皇家,都没口不提向赤凤候府提亲之事。随着若樱的找回,若鸾的身份变得有点尴尬和微妙,提亲的人更是廖若晨星了。反倒是镇国公府悄悄来试探了一番,表示愿与赤凤候府结秦晋之好。
镇国公府的美意正中赤焰下怀,小女儿能嫁太子固然是好事,可太子的心上人却是大女儿,这样若鸾的婚事势必再议,如果一直没人提亲他就要愁白头了,镇国公府的提议对他来说无异于是瞌睡遇到枕头,世人只有落井下石的多,雪中送炭的少,赤焰从未想过天下会掉下这样的好事,如此一来,若鸾的婚事也解决了,岂不是皆大欢喜欢?
凤歌想了想,同样也觉得这是件打着灯笼都难寻的好事,项少云她亦曾见过,很不错的一个孩子,于是两夫妻都有些期待的看着若鸾,希望若鸾也如他们这样想,不必非要吊死在太子这棵大树上。
偏若鸾此刻只觉天都要塌下来了,喾哥哥就要娶姐姐了这一巨石早把她砸的七荤入素,心神俱伤,哪还有心思想到别的男子。她对爹娘的话置若罔闻,只顾难过不已的想着满腹的心事。
凤歌无奈,只好拉了拉女儿,引回她的注意力,然后把镇压国府和项少云这事重提了一遍,不料若鸾听了半响不做声,只是沉默着,最后居然冷漠地道:“什么项公子,女儿连他是圆是瘪都不知道,何谈嫁娶?”
“……”赤焰也知要女儿一下子接受项少云有点难度,便和颜悦色地道:“爹和你娘也没一定要你现在就做决定,你且好好想想吧!只是……”赤焰把余下的话咽进肚子里,向妻子使了个眼色。
凤歌随赤焰走到转角处,有些担心地回头,看了一眼失魂落魄地坐在床上的小女儿,复又转头看着丈夫道:“何事这么神神秘秘的?”
赤焰看着妻子,小声地道:“还得派人唤若樱回来,你看……”
凤歌顿感心烦意乱,沉吟了一会道:“明日派人唤她回来吧!我这会子六神无主,再说也丢不下若鸾……”
赤焰不由得叹息一声,有些抱怨的对妻子道:“女儿总归要长大的,你也该适当的放放手,以往我们是怕谎言被戳穿,所以才把孩子带得紧些,现如今她一来二去的大了,马上就要许婆家了,你想过没有,她这性子如何当人媳妇?就算殿下不娶若樱,真迎娶若鸾,你觉得以她的能力能胜任太子妃之位?”
“你这会子来急了?当初你也一样没少疼她。”凤歌总觉得若鸾那样呆呆怔怔的模样有些反常,心不在焉的反驳赤焰的话:“你没觉得她很可怜吗?从凤女的高位摔了下来,她都没喊过疼,多懂事的孩子啊!被人欺负的快死了,也只过了几天就痊愈了,并没有要死要活的,这些分明都是我们夫妻的错,却报应在她的身上,我这心里真不是滋味儿,不知有多替她难过,嘤嘤……”
凤歌说着说着,心疼小女儿不易终于掩面哭了起来。
赤焰心下有些恻然和酸楚,可有些事还是得说,遂轻轻拍了拍妻子的肩头,低声道:“若鸾的事你先暂且放一边,就说今日之事,两位老大人回去禀陛下了,太子的大婚非同小可,日后就是依六礼,纳采、问名、纳吉、纳征、告期、亲迎,这些一个都不能少,你做为若樱的娘亲,要忙的事情多不胜数,还有……”
赤焰狠了狠心,低沉的声音里含着一丝决然:“你还得让若鸾自凤临阁搬出去,这里是历代凤女所居之地,并非你我的私人产业能由着你随心所欲的安排,本就应该早点让若樱搬来住,凤族的人对此早有诸多不满了……”
凤歌闻言,抹着脸上的泪水抬起头。
赤焰见妻子脸上虽有些尴尬之色,但更多的却是为难之色,似有话说,便严厉的打断她:“你别说那些理由,这理由能把若鸾变成真正的凤女吗?能让她永远住在凤临阁吗?名不正,则言不顺,你见过哪代凤女不是从凤临阁出阁?而为了凤族后代子嗣着想,若樱还得在凤临阁调养好身子方可出阁,你打算就这么模棱两可的拖着?嗯?”
凤歌用帕子抆了抆额际的冷汗,嗫嚅地道:“我这不是怕……原本好好的生活发生天翻地覆地变化,我担心若鸾一时接受不了,这孩子素来单纯娇弱,就……想着,反正若樱什么都有了,美貌、王位、封赏、权势、荣耀……再说她也不会跟妹妹计较这点小事,到时等若鸾出了嫁,这凤临阁横竖还不是她的……”
“亏你想得出!”赤焰觉得妻子真是太糊涂了,忍不住低叱:“若鸾从凤临阁出嫁,那若樱从哪出阁?你不会以为若鸾会嫁在若樱的前面吧?还有,凤族的人没死光,会允许你这么阳奉阴违的违祖制下去?”
凤歌顿觉得事情有些枣手,左右为难地道:“可这会儿若鸾刚得知殿下和若樱的事,方才她都昏过去了,现在她的心已经伤痕累累了,鲜血淋漓了,我这个做娘的还跑上去补一刀,于心何忍?”
赤焰沉吟着:“要不我去同若鸾说吧!这件事势在必行,断不能拖泥带水,优柔寡断,她也是凤族一员,相信能深明大义的。”
说着赤焰提步就要去找若鸾,却被凤歌制止:“唉!你别去,这两天得了空,我来好好同她说道说道,一下子说了,我怕孩子受不了,万一急出个好歹可怎么办?”
赤焰有些不豫地看着凤歌道:“你原来也是凤女,当明白有些事情应快刀斩乱麻,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当初若鸾自己都说要从凤临阁搬出来,你却依旧让她住着,我都不明白你这个做娘亲的是怎么想的,若樱不计较,那是因为她看重你这个娘亲和妹妹,但该她的东西就是她的,你……”
“哎呀,你说的我像个后娘一般,手心手背都是肉,两个女儿我一样疼,只不过觉得若鸾得到的东西少些,总不能什么好事都让若樱占了吧!若鸾如今可是什么都没有,以后的日子也没有若樱风光,所以我心存内疚的想补尝她一些,哪里就有你说的那般狠心?”凤歌也不高兴了,嘴巴嘟得高高得的。
赤焰见凤歌不知悔改,讲了半天道理都白讲了,耐心告磬,声音不免大了点:“若樱占了什么?全都是她该得的,早年你自己当凤女,什么好东西都是你占全了,你还不是理所当然的,也没见你心存半分内疚啊?更没见你爹娘老子和兄弟姐妹有任何不满,你自己把好东西分给你妹妹了吗?你怕是连她嫁去哪里都不知道吧?”
一提起妹妹,凤歌立刻拉着脸对着赤焰冷笑,语气尖利地道:“这才是你的真心话吧?你当初不就是喜欢她?把她当宝把我当草!她嫁去哪里,你肯定比我清楚的多啊?何来问我?少在这里跟我攀三扯事,拿女儿做伐子说事,说来说去,不就是想为你的心上人抱不平?”
“你!你不可理喻!”见凤歌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赤焰为之气结:“都过去多少年的事了,你还有完没完?我只是就事论事,你少扯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
“没完!”
凤歌轻蔑地仰着美丽的头颅,抬高下巴,扬高声音尖刻地道:“当年你和那贱人眉来眼去,说说笑笑的好不惬意,何曾想过我的感受?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还想毁婚娶她来着,这些年你也没少想着那贱个,怎么?觉得你心上人受委屈了,所以想替她出头?那你早干什么去了?好东西我为什么要分给她?她凭什么?有本事她也生做凤女的命格啊?”
赤焰一张英俊成熟的脸被凤歌的话气的一阵红一阵青,大声吼道:“闭嘴!那是你亲妹妹,你别一口一个贱人贱人的!”说罢,他忿忿的怒瞪着凤歌,紧接着袍袖一挥,愤怒的拂袖而去。
阁楼口的婆子见候爷来了,忙要帮他掀帘子,却被赤焰当胸一脚踹倒在地,尔后,他脸色铁青的摔门而出。
凤歌见赤焰一阵风的离开,气得全身发抖,眼泪止也止不住的往下流,往事一幕幕立即浮现在眼前,使得她胸中溢满了伤心,愤怒和妒忌,还有滔天的恨意。
风不知从何而来,将阁楼里闪着珠光的华丽帷幕轻轻扬了起来。凤歌紧锁着眉,看着闪着流光溢彩的帷幕扬高,扬高,慢慢拂过自己眼前。她不由自主的咬着的唇角,有些气急败坏伸手,一把扯着眼前的帷幕用力一拉。
伴随着“撕拉”地声清脆的裂帛声传来,有一角帷幕被凤歌暴怒之中撕了开来。凤歌怒急攻心,失去理智的把手中的帷幕猛地向空中一抛,声嘶力竭的尖叫怒喊:“贱人,就是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