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路不长,若樱一口气跑进内室,并未看到其他人,脚步不停歇就到了床榻边。见萧冠泓安然躺在锦被中,跟她离开时的模样差不多,若樱心内微微松了一口气,只觉得后背似乎都被冷汗湿透了,心道,明月这家伙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她只不过离开一会儿,让他帮忙看着点,就能被他说成王爷不大好了。
她顺势在床沿坐下,倾身去察看萧冠泓的情况,冷不防却听到他低低的呻吟声。
虽然他的声音并不大,可还是把若樱吓了一大跳,不由自主的轻喊:“萧冠泓,你怎么了?”
萧冠涨又轻轻呻吟了几声,他闭着双眼,俊眉紧蹙,脸色更惨白了,表情是极度的痛苦,呼吸更是急促灼热。若樱脸色一变,不假思索的探手覆住他的额头,一双美眸关注地望着他。
一触之下,若樱心里倏地一惊,萧冠泓的额头滚烫无比,好像烈火焚烧过后一样:“明月,快,快请柳生来!”
明月和清风早就跟来了,此时忙道:“柳生马上就到。”
若樱死死的咬住嘴唇,竭力稳住自己的情绪,叫自己不能慌。她的柔荑不住的摩挲着萧冠泓的额头,满心希望能将那不正常的高热驱散。而萧冠泓虽紧紧闭着眼睛,额头却似乎感受到她手上的那份凉意与柔软,他又哼了两声,无意识的动了动脑袋。
柳生很快就来了,明月背着他的药箱。若樱起身让开床边的位置,站在一侧把萧冠涨的手臂从锦被中露出来。
柳生对着若樱视他为救命菩萨的目光视若无睹,径直看了看萧冠泓的面色,伸出两指按在他手腕上开始给他把脉。
须臾,柳生收了手,随后去掀萧冠泓盖在腿上的锦被,刚触到锦被,他犹豫了一下,侧过头,有些于心不忍地对若樱道:“你,还是回避一下,王爷的腿委实吓人,怕你……”
若樱心下一颤,摇了摇头,垂眸低声说:“不用,他是为我受的伤,我受得住,若这点子勇气都没有,也不配他为我博命。”说罢,她雪白的皓齿轻咬着唇瓣,脑中不由得浮现出萧冠泓从空中落下来,双腿上鲜红的血花狂洒的情景,脸色不由得更白了几分。
柳生轻声叹息了一声掀开被子,对这两人是彻底无语了。这对男女的情况由始至终他是看在眼里,还身兼二职,做了王爷为虎作怅的狗头军师,热心的帮着王爷在男女之事上出谋划策。
可王爷在不知不觉中对若樱情根深种,这是他始料未及的。若是早知王爷会因若樱吃这么多的苦头,或许一开始就劝王爷放了若樱,唉!只可惜他没未卜先知的本领。
若樱强迫自己盯着萧冠泓缠绕着雪白布巾的双腿,那种发自内心撕裂般的疼痛袭上心头。他的两条腿尽管包扎着,依然可见那原是修长笔直的腿型已变得肿胀无比,大多雪白的布巾上已经有鲜红的血液渗透出来,腥红的颜色令人触目惊心,也令她为之鼻酸。
小童侍候着柳生净了手,他又在药箱里面一番挑挑拣拣,尔后就俯身去察看萧冠泓受伤的双腿,见好多医用布巾都被血浸湿,他有些痛心地道:“真是枣手,居然起了高热,这是最坏的一种情况……王爷他这是不要命了啊!对自己都这样狠心,……”
不用柳生说若樱也知道萧冠泓对他自己有多狠心。
那时候,他的两条小腿都被尖刺深深扎进肉里,几乎是把小腿戳了个对穿。因要拉着她,承受着两人重量的尖刺在他的小腿上划开了两道长长的口子,深的可怕,鲜血直流,尖刺也卡在骨头中。
这样的伤势若换成一般人,早就呼天抢地、哭爹喊娘的撑不下去了,偏他若无其事,谈笑风声,只管拉着自己情话绵绵。
伤势本就严重,再加上时辰拖的太久导致失血过多,到最后时他又用力挣脱尖刺,使得伤口变得更大,血流的更急更多,一条小命险些当场交待在山洞了。幸亏那老头子很有两把刷子,在那当口给他喂了几颗药丸,紧接着抱着他火速的往回赶,这样才让柳生和太医们在阎王爷手上把他抢了回来。
柳见那腿明显比先前还要肿胀,布巾都深深的勒入肉里了,只得用手去解布巾。尽管柳生的动作很轻,烧得稀里糊涂的萧冠泓还是感觉到了疼痛。
他没有呼疼,也没有挣扎,但他额头上青筋暴露,并且迅速沁出细密的汗珠,显然忍受着巨大疼痛。若樱恨不得替他疼,直到这一刻她才真正了解感同身受这个词。她伸出素手抆去他脸上的汗珠,壮了壮胆,力持镇定的问柳生:“他这腿是不是治不好了?”
柳生额头上也淌出了汗珠,终于把布巾解完,动手把萧冠泓腿上的血水抆干,一边重新敷上药粉包扎,一边闷闷地道:“如果王爷继续发热,命都会没了,腿好不好也就无所谓了。”
他说完后半天没听到若樱的回答,还以为若樱被王爷太过骇人的腿伤吓得说不出话来了,不禁抬头,却发现若樱保持着俯身低头给王爷拭汗水的动作,可整张脸连眼睛带嘴都被一双大掌盖着,顺着那双大掌一打量,原来王爷不知何时清醒过来,却固执地捂着若樱的脸,不许她动弹。
柳生不禁摇头叹息,心生怜悯,暗道:真是个别扭的人,都落到这种田地了,居然还怕给人看到,是怕若樱看到后心生内疚,进而难过?还是因为他的腿现在很丑,所以感觉无脸见人?
……
慕容喾和凤歌夫妇,还有若鸾都在外在等待。慕容喾的脸色虽平静如水,可内心却倍受煎熬。
在宝莲峰初见若樱,虽是偶遇,且有受到美色诱惑的成份在内,但他的的确确是动了心,可谓之是一见钟情,不然不会说出要娶若樱的话。他一个龙子凤孙,北玄太子,身份高贵无比,要什么女人没有?姹紫嫣红,千娇百媚,便是脱光衣服躺在他面前的女人也是数以万计。
那些人都未能令他心动,她们穿不穿衣服在他眼里无多大的区别,他也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会像个登徒子一样偷窥若樱的玉体,并为之着迷,说起来都令人汗颜,这哪是一个堂堂皇子的所作所为?
他是个敢作敢为的人,既是看过若樱的身体,那是要负责的,要不然,若樱的名节就算毁了,就无法嫁人了。更何况,这是第一个令自己动心的女子,他喜欢且心甘情愿负这个责。
可事实不尽人意,萧冠泓从中横加阻拦,令他一再碰壁,只是那会儿被属下匆匆带回国,来不及打听若樱和萧冠之间的关系,也把他刚刚萌生出来感情掐断了,使得他的一见钟情胎死腹中,成了一个美好的回忆。
只是感情的事终究没人能说的清楚,回北玄后,他一切如常,生活照旧,可与若樱初次的惊鸿照影却永留在了心间,夜深人静时,脑海中全是若樱美丽的身影,无法入眠,他索性就披衣起来练枪法,或与月亮对影成三人。
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本以为此生只能默默的相思,却不料在北玄境内又遇若樱,这,才是沦陷的开始吧!
他对若樱本就是一见钟情,且相思于心,二见越发倾心,在慕容喾的心里,若樱近乎完美,若樱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让他心动不已,并为之倾倒!他每时每刻都想念着她,一颗为爱跳动的心,早就已经失去了方向。
随着心底的贪念和欲望,他只想把这个女子永远留在身边,而不是让她停留在绮丽的春梦中。少年男子初次怀春,而且感情这东西来的又是如此的迅猛和甜蜜,慕容喾心中只有一个声音,那就是:要娶她!
但是他不知若樱是怎么想的,他喜欢若樱,不想用权势强迫她,希望若樱能喜欢自己,进而心甘情愿与自己厮守在一起。还有一件事更是令他心底没底,可他却不敢亲口向若樱求证,那便是若樱与萧冠泓之间的关系究竟是怎样的?
他不是笨蛋,心底其实对若樱和萧冠泓的关系也不是全然不解,若樱生得这么好看,又跟萧冠泓并没有血缘关系,而且萧冠泓吃醋的状态也非常明显,那模样恨不得把若樱身边所有的男子都杀光,占有欲十足!
他自欺欺人的不敢胡乱猜测,怕结果是自己最不愿的那个。再说若樱既是离开萧冠泓到北玄来,那便是老天把把她送来他身边,来解救他那相思之苦。但他也怕事情绝没自己想的那么简单,扪心自问,如果若樱是他的,这一生自己愿意放手吗?没有半分犹豫,心底会浮上一个决绝的答案,绝无可能!除非自己死了。
推己及人,如果若樱真是萧冠泓的,萧冠泓会放手吗?
出于种种原因他还是谴人去了车遇国。
真是怕什么便来什么!得回来的消息却正是他最不愿的结果,这使得他心里非常失落且难受,若樱虽没嫁人,却有人比自己捷足先登,攀折了这朵最美丽的花!
这一刻,慕容喾感觉置身于冰天雪地,痛苦的恨不得死去,更想天上降一个大雷将自己轰个粉碎,不复存在于这个世界之上。他觉得自己是一个没有明天、没有希望的死刑犯人,为什么一个人的心可以这么痛?那美妙的爱情为什么这样容易逝去?
原来他真的是迟到者,还没能得到若樱的心,却有人宣告此路不通,请你绕道。他妒忌萧冠泓,却更痛恨自己没有早一步遇上若樱。
得到消息的那一刻,正是若樱和高大小姐到了金都,要与自己分道扬镖时,慕容喾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了若樱和高雅芙的,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要走去哪里。
他早已魂飞魄散,万念成灰。
他令马车先不要回皇宫,就在城郊游荡,他浑浑噩噩的坐在马车里,觉得自己与若樱的第二次相遇就像是佛典中的一句偈:南柯一梦属黄梁,一梦黄梁饭未尝。
一场虚幻的美梦醒来,什么都复存在。可为什么喜欢她的感觉是如此强烈,想念她的感觉是如此真实,根本不像是在梦中呢?但是她却是萧冠泓的妾侍,而自己又是断断做不了强占了她的人。
他很想放声大哭,可眼睛又酸又痛又涨,却流不出一滴眼泪。原来痛到深处,是连眼泪都没有的。
慕容喾让马车停在一座山下,他自己上了山,在山的最高处坐着,潺潺清泉流过山涧,却淌不进他的心里,斜阳西下,廖廖几颗星星升起来了,月亮也爬上了天空,丝丝流云偶尔从天上掠过,夜风凉嗖嗖的卷起他的衣角,然后丝毫不做停留,迅速的从他身边跑过……
不知坐了多久,他的贴身侍卫看不下去了,心生不忍上得山来。不知谁说过,心腹之人都是主子肚子里的蛔虫,慕容喾的贴身侍卫也不例外,低声告诉太子,若樱已离开了萧冠泓,两人早已分手,只是带回消息的人觉得此事并不重要,根本不能改变什么,便没有多话的提出来。
这句话让慕容喾觉得自己终于活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