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妃眸光凌乱地扫过兰亭,茫然地,突如箭矢般射向他身后的沈千染,瞳孔凝缩剧动,手中的钗不知不觉得又插进了稍许,声嘶力竭地喊,“沈千染,你是不是很得意?你将我们母子之情逼到了这个层度!好,今晚我就死在这,看这老天到底会不会成全你!”
“老天?”沈千染一听,她竟直接跨过兰亭,快步奔向珍妃,在她一尺之遥驻足,盯着她,皓眸里血丝弥缠,带着深恨、鄙夷、憎恨,挟带着冷酷至极的讥刺,一字一句,“钟司芜,你不配得到上天眷恋!如果你想解脱,我劝你,马上把这钗子狠狠扎进去!”
“阿染——”兰亭亦倒吸一口冷气,他眼神满是心痛地震惊,张了张口,似乎还要在说什么时,却全番堵在心口。
“瞧,这就是你给母妃找的好儿媳!但是——”珍妃哈哈哈地笑开了,颤笑中,鬓发散乱而开,她缓缓放下手上的银钗,想不到沈千染既便是在兰亭的面前,也如此张扬,无所顾忌!
好,既是此,那就不要怪她狠心了。她上前一步,与沈千染面对面着,她沈千染,眼里是森冷的寒光,声线却是无比柔软,带着轻轻的委屈和哀求,“本宫还是想趁今夜大家都在,与你和解,不为别的,只为了兰亭,本宫不想他左右为难。沈二小姐,你肯么?”
珍妃的用心何其毒辣,在这个视角中,只有觉千染可以看到她眼中的恶毒,而所有听到她声音的人,都为之侧目。
她用这种极端的欺骗方式告诉众人,她可以为了儿子放下一切恩怨!
如果沈千染拒绝,她不仅会在兰亭的心口扎下一根刺,并且在人心了,她输了一切!
她本能地回首,看向身后的兰亭,四目相撞时,一声叹息轻溢出唇,他的眸光朦胧中深匿着悲伤,幽邃中蕴藏着痛涩,很快,一切又化作流幻碎影,可她还是读出了他眼里隐匿的一丝希翼——
蓦然间,浑身犹如被一把火点燃,变得又烧又烫,有如心房包皮下溃烂成脓的痛感死死粘胶着心,压迫不得释放,她看着兰亭的脸,却一字一句地回答着珍妃的问话,“我沈千染还是那一句,永远不可能和你和解,除非天翻地覆,江河枯竭!”
“阿染,求你别说了——”凤眸里瞬时灌满受伤,有些话心里知道,但真实地听到从她嘴里吐出又是另外一回事。
“求?”珍妃方升起的一股窃喜瞬时消失,全身如堕冰窖,唇角原本就的一丝隐笑淡去,她移开一步,看向兰亭,眸中审视却又带着隐约的紧绷害怕,如果这一局再输,她就真的就彻底失去这个儿子。
她颤着手指着沈千染,看着兰亭,轻轻地拷问,“兰亭,如果这个女子有一丝的在意你,她也不会当着所有人的面逼你的亲生母亲去死!”珍妃紧紧盯着儿子因受伤而迷离恍惚眼神,她知道,她必须给儿子的心口再注上一剂强药,便是再心疼,她亦残忍地再添一句,“兰亭,你堂堂一个皇子,一定非要被这么一个女人踩在脚底?”
沈千染双眸突变,赤红如血,容颜战栗,再也控不住崩离出来两世仇怨,大声嘶吼,“钟司芜,你不要逼他去选择!如果你想知道为什么,今晚,我就告诉你,让你知道为什么我会如此地恨你。但是,从今往后,你将永陷修罗,你的心将没有片刻的安宁,你会体会到什么是生不如死的滋味!”
这样的沈千染让珍妃眼敛急跳,有不详的预感,嘶声反问,“不就是给你下毒了么?是,我钟司芜认了!可现在不是一切都好了?你的容貌恢复了,而赐儿也是健康可爱?难道你不想把这些恩怨放下,让所有的人过得舒服一些?何必一定要血淋淋地摊开一切?”
“是么?”沈千染怒迸哀恸之声响起,支离破碎,声如从修罗地狱传上来,“你以为真的过去了么?没有过去,它不象影子一样一直活在我的心中。”
一瞬而至的惧意、恨意同时燃烧,珍妃瞳孔都在急缩,颤声道,“是我毁了你的童年,可你的母亲呢,何偿没有毁了我和亭儿!不要总是以为仅仅是你一个人受到伤害,沈千染,我知诉你,你母亲才是真正的杀人不见血!”
“兰亭,如果你现在要走,我——不怨你!”她那双眼眸没有丝毫的光彩,从内到外的一片苦痛之色氤氲弥漫,黑白分明的瞳仁就象一泓宁静死水,无澜地直视着兰亭,“如果,你不走,那今晚,我有一个往事,告诉你……”
“二小姐,您不要伤心——”水玉哭着,转首恨恨地看向珍妃,“你说赐儿健康,那你是否知道,小姐身中那么多的毒,是怎么把赐儿健康的生下的?”
她深吸了一口气,一记低笑,嘴角挂起丝更深的涩然,亦是更深的残酷,“让我把一切告诉你!我不想,不想总是一个人背负了,只是,我不知道,你是否能够承受得了……”她不再看他,而是轻轻握起水玉的手轻轻一笑,眼中有着抹超乎年龄的苍凉之色,眸中再无半丝之前的皓亮,“玉姐,阿染心中始终有一个坎,那就是亏欠了你。这多年来来,你陪在阿染的身边,一直不离不弃,可阿染害怕,从不敢对你说出过往的一切,唯恐你不肯原谅,舍弃了阿染!今夜,阿染想把一切说出,阿染只求玉姐,承诺阿染一个不离不弃……”话未尽,沈千染已经跪了下来!
水玉大惊失色,惊惶失措地把沈千染整个抱起来,“二小姐,你说什么呀,你几时曾欠了我?”
兰亭心中几步跨到沈千染的身边,倾身将她抱起,只见怀中的人唇色青白,脸上,连一丝血色也没有。
他眉峰紧拧,如此脆弱的沈千染是他第一次见到,双眸紧紧地凝视着她,俯声轻问,“你说……”他的脸放大在她的面前,温热的气息扑洒在她湿冷的脸颊上,一点点地暖进她的心,“你是不是还有委屈?”
有!是命运与她开了个极残忍的玩笑!让她躺在他的怀中,控诉着他母亲的罪孽!可她已经不愿再独自承受了,她的眼角又划下一连窜的泪,她用眼神轻轻地,她有的!
蓦然抬首,眸光深弥,冷喝跪了一地的奴才侍卫,“全部退下,周边的暗卫全听着,退出百丈之外,任何人不得靠近这里半步!”
兰亭的手捋开她额际的湿发,挽了袖襟缓慢而小心地抆拭着她的泪,象是待一个极珍贵而易碎的宝贝,“好,告诉我,我来替你追讨!”
“珈兰寺那夜,我醒后,发现自已被强暴了,我害怕极了,就尖声叫起来,很快,一个女卫冲了进来,她把你带走,同时,申姨娘和郭嬷嬷也冲了进来……”
“染儿……你在说什么?”他托起她的脸,看向她的眼神复杂难辨,他隐隐觉得她陈述的是一件真实的过往,可是,他实在一时间无法消化得了她说的是何意!
因为,他醒来时,明明自已就在那个房间里,暗卫,是他自已设法联络上的。
沈千染嘴角艰难的扯出一抹苦涩的微笑,“申姨娘和郭嬷嬷看到我失贞,她们大声啼哭,引来了寺中所有的僧人和香客,到了第二日,我在珈兰寺失贞的事,在京城中被传遍了!”
珍妃冷笑,“沈二小姐,你要说天书,本宫没时间奉陪!”珍妃之前还心中尚有余悸,此时一听,眸中灌满冷嘲,只当沈千染得了失心疯满口胡诌。
“让她说——”兰亭蓦然爆喝,刹那的认识,全身如是刀挖的疼痛,肺部仿佛被刺穿,一张嘴便疼,他突然明白了,为何珈兰寺那夜后,她去点了平安宁,上面有一盏是为一个叫“沈天赐”的孩子所点,虽然这巅覆了他一切所知,但他知道,怀中的女子所说的每一句话是真实的。
“恰逢申柔佳父女三人来沈家,我被申柔佳取笑,说我在珈兰寺偷会情人,被人发现,便自称失贞,兰御风知道后,就来到沈府退了亲。爹爹不在,娘亲毒又发作,老夫人觉得我把她的脸全丢尽了,把一切的气都撒在母亲身上,把她囚禁了西园之中。当时,我年幼,加上被郭嬷嬷喂了这么多年的毒,身体极弱,夜漏不断,所以竟然不知自已怀了五个月的身孕,而身边唯一体恤的水玉,也因为申姨娘的陷害,被人下了软筋散,被活活打死,当时的我,竟全信申姨娘的话,让玉姐她……”沈千染语及此,压抑地呜咽出声,她颤颤地伸出手,似乎隐忍到现在已是极限,“玉姐,玉姐,我对不起你……”她絮絮叨叨的,到后面也不知道自已在说什么,她只知道身体所有的脏器被掏空了,心裂了,不会跳了!肺撕开了,不会呼吸了!
水玉虽是可一头地雾水,但她这么多年相伴在沈千染的身边,一直知道珈兰寺是沈千染的心结所在,她用力接住沈千染的手,暖着她冰冷的手心,一声声地轻声安抚,“小姐,你别哭,你一哭,我就想哭……”
兰亭的心都给沈千染的泪给搅模糊,但此时的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有一种预感,那时的她,独自跋涉,将是怎么样的惨烈才会让天地为之落泪,最终为这个可怜的女子开启了另一道的生门。
“被沈老夫人发现怀孕后,我一个人被关进了沈家的北园,那时正逢春末,我一个人在一个破屋里面呆了几天几夜,夜里头连一盏灯也没有……后来,我生下了赐儿,因为我一身是毒,孩子是早产的,生下来时,手脚不能动,连开口哭一声也不曾……他,他,他叫沈天赐……”她全身颤着,颤着,所有的话全哽在了胸口,吐不出,吞不下,生生地变得了利刃一刀刀,一寸寸地剐着自已的心!
“染儿,我们不说,不说,乖,不说……”兰亭心神皆乱,抱起了沈千染就往房中跑去,他听不下去,如果前世的她是这样活着,他们的缘份是这样开始的,他宁愿从一开始,他们就没有珈兰寺那一夜,他会向满天神佛祈愿,让她平平安安、快快乐乐地成长,嫁为人妇,既使相遇,也是抆肩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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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这一章太痛苦了,我哭得不行了,只能分两章了!再念叨一句哈,有月票的亲,就投了,别浪费,可以加积分,月希望所有追文的亲都变成秀才~
136撕心往事2
更新时间:2013-1-28 16:17:47 本章字数:7448
“不,不要把我关在里面……不要……”仿佛回到彼时,她被沈家的人带到了那荒园,门“砰”地一声被关上,接着,厚重的大锁将她与世隔绝。蝤鴵裻晓她开始尖声嘶叫,突生的一种蛮力让她一下撑开兰亭的怀抱,落地时,全身瘫软无力,整个人往前倾,结果重重摔了下去,眼角刚好砸在门框的边缘。
“染儿……”兰亭发出一声如灵魂泣血般的声音,神魂震荡,身体摇摇欲坠,脸色急剧惨白,豆大的汗从额际滚落“染儿,摔到哪了?疼了没?天,脸上怎么那么多血……”
热痛灌进她的眼里,她毫无所觉,此时,她只想挣开一切,带着她腹中的骨肉逃开——耳边是子兰亭慌乱的迭声,接着被他抱进怀中,冲进她鼻息的香草的味道是那样的好闻,圈住她的手臂是那么有力,那么紧,却那么的颤抖,他的声音都好像快要震碎了,“让我看看,乖,不要动。”
“二小姐,我去拿药箱,我去拿药箱……”水玉哭得全身发颤,双腿无力,连滚带爬地跑去了院中,去找水月拿药箱。
沈千染对他的话没有反应,发现怎么挣也挣不开时,她绝望了!象是耳目皆失聪般,对外界失了感应般毫无所觉,她团着身子瑟瑟发抖,一句句地溢出让人神魂皆碎地话,“太冷了,太空了,地狱也有灵魂相伴的,可这里没有,我一个人关在里面,整整呆了两个多月……”她眸光毫无焦聚地看着兰亭,脆弱傍惶无依地喃喃自语,“可我连疯都不敢,我肚子里有孩子,他已经会动了……”
她的泪象冰棱般一滴一滴地全打在他的心中,带来的是比悲伤还要哀愁的痛楚,比恐怖还压抑的窒息!兰亭泪流满面,抱着她,全身战粟如筛,脸上因痛苦扭曲如恶鬼。如有人拿着锋利的刀将他的心一刀一刀慢慢剜开,恐惧、森严、疼痛布满他脸上的每一寸肌肤,他双手捧着她的脸,战战兢兢地一点一点地舔去她眼角和血和泪,他搜尽世间所有的言辞想去抚慰她的悲伤,却发现,人间已没有力量去抚平这样一股摧枯拉朽的伤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