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本王查出,此药是郭嬷嬷向宫里的银姑索要!而银姑是从秦之遥手上获得。”他阔步到她的身边,将咬紧牙关,却惊恐得簌簌发抖的她拥进怀中,他修长而略带粗茧的指腹抚过她因疼痛深锁的眉峰,带着安抚地婆娑,让她慢慢地镇定下来。
此言一出,嘘声频起,众人虽不明白,为何银姑会用如此极端的手段陷害一个年仅十四岁的少女,但银姑身后的人是谁,殿中人无一不清楚!
珍妃挺直地坐着,对大殿之上无数朝自已投来的目光回以冷漠的无视!
而申氏母女二人更遭众人口伐,有刚义之人,已经站出来,指着申氏母女道,“这等泯灭人伦的事,皇上决不能姑息,一定要从重处置,否则,沈大人在天之灵都难以安息!”
更多的人却认为,始作蛹者是沈老夫人,若非是沈老夫人打压正房,纵容妾氏,怎么会把好好一个孙女害成这样?
兰御谡已草草看完,搁了案卷于一旁,淡淡道,“急什么?退下!”
高世忠依坐在一旁,一字一句的细细敲酌,虽然一句话也没说,但近身的人皆感觉到他呼吸愈来愈急促,那脸色越来越红,最后成了酱青色,一把将案卷掷在桌上,引得杯盏乱颤,人未起身,哄亮的声音已响彻大殿,“皇上,此等恶妇岂能浸猪笼,依西凌的律法,应当剥皮后,曝尸城门三天!”
大殿之上瞬时惊声一片,已是惊弓之鸟的申氏眼前一黑差点就昏了过去,谁知一旁的沈千雪尖声一叫,扑进了申氏的怀中,硬生生把她的神智给拉回。
高世忠狠狠指着申茹,目中精光大盛,声哄如钟,“若只是谋害嫡女,浸猪笼足以治罪,但谋害当朝皇子,天地难容!”
“谋害皇子?”文志斌方才自知玩火有些玩过头,所以至始自终坐在一边不语。
他高世忠可能还不知方才他无意中泄露了什么难言之隐,可回府后,她的女儿一定会照实把当时的情况一一说个清楚,到时候,这家伙一定是象一头牛一样冲进他的文府,直接掀了他的灶。
所以,方才他一直保持低调。
但听到此处,事情牵连至西凌的皇族,那就不是普通的失贞案了。还忍不住站起身,朝高世忠问,“高大人,你说说,这案子怎么会和皇子扯上?”
兰亭抱着她丕动,声音里带着微微的震颤,“当年,本王恰好在珈兰寺,或是上天也觉得这样对一个弱女子何其不公,因缘际合,让本王代替了那沙弥喝下了那春药,与她成了夫妻!”
“什么?”高台之上传来珍妃尖锐拨高的声音,猛地站起,因为受伤失血未完全恢复,只觉眼前一晃,双目一黑,就跌进椅中。
她记起了,三年前,正是那时候,兰亭的身体受了很大的摧残,在沈家中养了近半个月。她猛地抚上胸口,只觉得那里的跳不象是心脏正常的勃动,而是象是命运一声声沉重的脚步,踩在她的胸口之上。
好不容易视物渐清时,对上了帝王的双眼,没有一丝温情,只有冷漠!她的心一涩,突然就恨开了,若不是为了眼前薄情的男人,她何苦半生算计,还差点赔上自已的儿子。
“后来呢?”礼部韦尚书的夫人已泣不成声,她的女儿也曾遭遇强人凌辱,被人发现后,无法面对流言蜚语,不堪羞愤,最后投井自尽。她听到沈千染的故事时,仿佛听到女儿的哭声,女儿的挣扎——
沈千染情绪已经平缓了下来,抬首时,对兰亭回于舒缓的一笑,站起身,淡淡陈述着,“我装做什么事也没有,偷偷是小沙弥房间出来时,申氏和郭嬷嬷在外面墩候着,只要我一喊,她们就闯进去,让所有的人都知道我失贞了,而后,老夫人就会逼父亲将娘亲废了,扶申氏为妻。我没有声张,一个人悄悄地回了房。到了沈府,我查到了我每日所服的药里都含一种致命的毒,所以,我当场抓住郭嬷嬷和琴儿,谁知道,原来她们的身后有着一个比申氏历害百倍千倍的人。两个恶奴当场就自尽。”
“当难当年传出沈家二小姐逼死两个奴才的传言,想来,就是有心人在造谣!”一声声的婉叹此起彼伏在殿中响起,众人无不同情,明明是一个高贵的嫡女,却被一个身份低下的妾氏逼得走投无路!
“可怜的孩子,可怜的孩子呀……”韦夫人终于泣出了声音,她的女儿如果有沈千染一半的勇气,也一至于让她白发人送黑发人。
韦大人深深一叹,拍了拍夫人的肩,眶中亦是泪影浮动,“算了,是我们枫儿无福……”
沈千染此时已完全从悲伤中走出来,“申氏一计不成,二计又生,想借着郭嬷嬷和琴儿之死,来制造谣言伤我,她让府里的下人去农家收购夜枭。我想信,年长的必知,夜枭生的叫声与人的笑声相似,而在夜间,夜枭也极象个人的脸。申氏借此,在沈府中制造混乱,说是琴儿的冤魂回来向我索命,我便依计行事,让此事惊动了整个皇城,希望借此揪出申氏的阴谋,还阿染一个公道。可惜,祖母不愿,她怕得罪申氏被后的贵人……后来,申氏又借机传出,说是百鸟来沈府朝拜,申氏为了把流言做大,又想了一计,就是后来坊间纷传的鸾凤贵女之事,那马车亦是申氏动了手脚,预置阿染于死地。那时,老夫人心思都在迎瑞安入沈府,根本不会过问他的孙女被人屡次陷害。而阿染,又发现自已怀有了身孕……”
“身孕?”珍妃倒吸一口冷气,脑子里瞬时闪出宁天赐的模样,那个孩子一直是唤沈千染为娘亲,难道?
沈千染竟是一笑,眸中已无悲伤,象是在说一个与已无关的故事,“阿染自知,若是被祖母得知,那这孩子连生下来的机会也没有。何况,阿染一身是毒,自知,这孩子在沈家很难平安诞下。只好怀着弱小,千里迢迢去东越求医……终于,把我的赐儿平安诞下……”
殿中已是哭声一片,那些仕家的女儿,自小在父亲膝下成长,哪有遇到这样非人的遭遇。
高艳华性格似其父,此时忍不住站了出来,眼圈红肿一片,“沈二小姐,我高艳华从没佩服过人,你是第一个。我想,这事若是发生在我的身上,我是活不成了,别说是把孩子生下来,我就是一天也是熬不下去……”
“你是说……你是说那孩子是兰亭的……是……”珍妃的耳畔轰鸣不绝,忽然感到浑身发冷,接着是一阵排山倒海般的眩晕,她突然想起她的第一个孩子,那个她亲手放弃的孩子……
她虚弱地呻吟一声,她的视线渐渐模糊,她用手抆了抆眼睛,想起来,彼时自已还怂恿瑞安去伤害这个孩子……她到底对自已的儿子做了什么?
她猛地想站起身,两条腿却像踩在云上酸软无力,又跌回了椅子上,她像精疲力尽的人,双手撑着扶手方能控住下滑的身体……
兰亭没有留意珍妃的失态,他缓缓走到沈千染的身侧,轻轻地单足跪下,眼底是藏不住的钝痛与落寂,“染儿,是我的母妃她亲手撕毁了你的人生,谁也没有权利要求你去宽恕,包括我自已!”他的唇在她的手心中轻颤,“虽然我们的相遇是对你的一种伤害,可我无比感谢上苍,赐给我们这一段缘份,没有让我错过你……”
平静的心再次被他翻乱,沈千染一声哽咽而出,她掩了嘴,那一刹,她心生一股极致的冲动,想告诉他,为什么她恨珍妃至此!
那是因为他们在这天地间,还有一个孩子,他的名字叫沈天赐!
那是她的重生唯一的遗憾,就是无法亲手治愈那孩子的病——
她要把她所有的委屈告诉他,哭它三天三夜,直把积了两世的苦泪全部流完!
双手交握,兰亭轻吻着沈千染掌心上未愈的伤痕,那又是他的母妃留给她的伤害印记,他亲吻着。
殿中瞬时一片的静宓,甚至有些少女偷偷地哽咽出声……
高世忠走到申氏母女面前,瞪着铜铃般地双眼,怒视着,“恶贼,你们可认罪!”
“认罪……认罪……”申茹的精气仿佛被悉数抽光,她心跳几近衰竭。她知道,她是蝼蚁,这里连辩驳的机会也没有。
她万万没想到,她竭心全力谋算的那一夜,却给沈千染的命运带来翻天覆地地变化,成就了今日的她——
而她的女儿,是她一步步把这个女儿往错路上拉,一步错,步步错!最致命的,便是她以为今日是她命运的翻盘,可谁知,竟是千里迢迢带着女儿来奔赴黄泉。
她甚至预见到自已的往生之路,地狱的烈火在等待着她!
“不,不,我不当尼姑,我不要……”沈千雪知道申氏已经不中用了,她几步从案桌冲出来,惊惧慌张中摔了一跤,甚至连起身的时间也赶不上,就连滚带爬地奔到沈千染的身边,想拉了沈千染的衣袖,却被兰亭一记冷眼吓得连退三步,她抽着声音哭喊着,“姐姐,我错了,你原谅我,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求求你姐姐,看在我们死去父亲的份上,你求求他们,放过我!”
“放过你的妹妹吧……”申氏一经提醒,马上恢复了些力气,她撑着案桌走到沈千染的面前,跪了下来。她似乎沈千染,眸光带着哀色却没有聚在一处,“就剥我的皮……”
沈老夫人呆呆地坐着,她的思想全部被抽光,一片茫然。
原来沈家的悲剧从一开始就是她造成的,如果不是她纵容申氏,那后来一件接一件的悲剧就不会发生。如果她从一开始,正视儿子的感情,偿试接受宁常安,一家人紧紧捆在一起,排除万难,是不是到如今,不会落得一个众叛亲离的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