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碧仁迷离着眼,让她拿着毛笔似的刷子,为他重新铺匀了灰粉,之后笑道:“这要是不补妆,如果被人问起,我该怎么说呢?总不能说丐儿在和我上演师徒恋,来赚那徐战淳吃醋?”
薛浅芜笑道:“你倒是很能想的!”
正自说着,却听绣姑在外淡淡问道:“这么晚了,嫂子过来有事吗?”
“没什么事,只是想着你们住在一处,会不会不方便?”那紫菱长媳妇说道:“要不要给你们,一人找个地儿?”
薛浅芜忙和东方碧仁分开远些,笑着应道:“不麻烦嫂子了!没那么多避讳的,我们一起来的,在一间房里踏实!嫂子你不知道,在家我们三人也常这样相处!我和小蛾子睡在床上,老师就伏在书桌上,身兼两职,半当教书先生,半当保安!”
那紫菱长媳妇看了一看,觉得薛浅芜笑颜正常,心不禁放宽很多。再看她的清素妆容,比之白天又有一番不同韵味,笑着赞道:“妹妹真是生得好,战淳定是喜欢你这样子的!明天他一准会答应的!”
薛浅芜点头道:“只怪今天我太心急,让战淳哥胆怯了!明天早晨,我定做个温柔婉顺、人见人爱的闺秀!”
“这便是了!”那紫菱长媳妇道:“妹妹好生安睡,熬夜太晚,会变得没气色的!女人贵在气色,再好的妆容也画不出气色,妹妹一定要注意了!”
薛浅芜道:“嫂子放心,今天晚上我定会安分的!”
紫菱长媳妇笑了,拍着她道:“那我就回去了!等到我喝妹妹喜酒的那天,妹妹可得亲手为我斟上三盅啊!”
“没问题的!我一定要把嫂子灌醉!”薛浅芜乖巧道:“嫂子好走。”
夜慢慢地静下来了,薛浅芜看着东方碧仁:“我想独自去徐战淳房间一趟!”
东方碧仁神色一紧,握住她的手道:“我和你一起去。”
“这次不行!”薛浅芜伏在他的耳畔道:“你在这边听着动静,不会有什么事的!我这是在为明晚的洞房夜,铺就一条充满荆枣的路!”
第六三章无恩不爱,无爱不欢
薛浅芜紧紧靠着墙角,一步一小心地前移,在深浓夜色的掩护下,往那徐战淳的房间接近。
绣姑惊诧看着,她虽是个素日淡然惯了的人,但因年龄稍长,对于孤男寡女种种不宜之事,还是很明白的。眼里闪过层层迷惑,问东方碧仁道:“她想干什么着?你都让她如此胡闹,深更半夜去其他男子的房间?就算信得过她,那徐战淳又不是个和尚!”
东方碧仁的喉结一滞,半带梗塞,半带沙哑地道:“我的耳力够好。”
言外之意,不需多说。无论薛浅芜出差错,还是徐战淳耍下三滥的手段,都是逃不过监控的。
绣姑不再作声。对于薛浅芜和东方碧仁,两个极品人物,她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东方碧仁的双眼,润澈而深邃,抿唇凝息,看着对面的动静。
时间一秒一秒逝去,薛浅芜终于到了徐战淳的门前。她伸出手,轻轻在那门上敲了三五下。
“谁呀?”徐战淳带着倦意的声音懒懒响起,披着衣服露了胸膛,单手打开了门。看到薛浅芜,半晌回不过神,眼里带着惊喜和迟钝:“妹妹?这么晚了,你有事么?我差点认不出了!”
东方碧仁看着徐战淳的惊艳眼光,心底滋味复杂难辨。手掌无意识地握起,指节迸起,铁实成拳。
薛浅芜怕他大声说话,挤身进了屋里,反手关上了门,用一种清清柔柔的调儿,如水幽静地道:“为了避人耳目,哥哥进屋说话。”
徐战淳也怕被人看到,竟在薛浅芜关门后,连那门闩一并插了。徐战淳做完这一切后,用手扶扶,确保结实稳固了,才放下心。
薛浅芜垂着头,站在那儿,恰似一枝怀着怨情轻愁的雨中丁香,在静夜里悄悄绽放。
此情此景,让徐战淳一时产生了错觉,他的目光笼上一片痴然,拉住她的手道:“我等着你……”
薛浅芜把手抽出:“你眼花了。”
徐战淳从幻想中醒来,仍是心神摇漾,道了一声:“妹妹……”
薛浅芜淡淡的,眼光并不看他,带着些许忧伤,自言自语说道:“我想好了,强扭的瓜不甜,所以我放弃了,后天我就要和老师一起走了。”
“妹妹!”徐战淳看着她,与脑中的另一个人,影像重重叠叠交映在了一起,分不清彼此。他不知是出自对另一人的怀念,还是对薛浅芜有了情,竟升腾起一份不舍:“妹妹,再住上几天吧!”
“不了……”薛浅芜低低道:“我傻得很,一直都分不清生活的重点主次,不瞒你说,跟随我来的老师,至今尚未婚娶,对我用情至深,我却不懂珍惜,总对自己得不到的东西,心生仰慕,固执追随!如今受了伤害,遭人无情拒绝,是我那老师用尽各种关爱,把我从感情的纠葛中解救了出来!我的心生感激,所以决定许他一生!”
徐战淳接受不了这个突然的事实,昨天还要死命倒贴他的傻妹妹,怎么换了一身装扮,气质、性情全改变了。
这让他有些不适应,如同被人抛弃,再也没人爱的孩子,他忽然想要抓住原本属于他的女子。徐战淳近前一步,紧蹙了剑眉道:“妹妹,你可要考虑好了!嫁人这事,粗糙不得,你确定你对你那老师,是爱恋吗?”
薛浅芜落寞笑着问道:“你认为呢?”
“你对他不是爱,只是感激感恩!”徐战淳提醒道:“因为感激就要以身相许,等到过了冲动,生活平淡下来的时候,你会后悔的!婚姻不是儿戏,等到届时想要退出,可是已经拖儿带女,情况也不容许的了!”
“他会对我好的……”薛浅芜的眸子,溢出了三分悲伤道:“夫妻相求,不过是‘恩爱’二字。有恩才有爱,无恩不爱,无爱不欢,所以婚姻就应该是,建立在感激感恩的基础上的!”
道完这句,薛浅芜又淡道:“而爱恋呢,不过只是一时的轰轰烈烈,爱过之后就薄凉了。你若不信,试问谁能守住昔年的青梅竹马,永不老去?谁的记忆,能永远定格在对方最美的年华?诗经里的卫风之氓,就是典型的例子,‘总角之宴,言笑晏晏’,那时的他们,都有着最单纯最明媚的笑脸吧,可谓称得两小无猜,感情诚挚,可是男女婚嫁共枕之后,不过三年,嫩绿的桑叶变成枯黄,男人眼中的女人,再也不是当初那个美好动人的姑娘了!岁月摧枯红颜老,人心也会产生疲倦,所谓初恋走在一起,尚且如此结果,更不用提,感情在经历数番波折之后,变得混浊乱象、千奇百态了!”
一段话听下来,徐战淳不仅目瞪口呆,而且内心浮起万般感慨,唏嘘叹息。
他没想到,刚不久前,还傻得只剩下一副美艳外壳的小姐,今晚却能如此透彻,深明人生况味,语言之博大奇妙,情思之婉转悱恻,比之空门出身的嫣智姑娘,过犹不及。
他不解了,到底是谁出错了?他不认为,自己会笨到了不识人的地步!但这妹妹,前后差异之大,是被鬼魂附身了吗?
眼前的她,是让他仰慕而动念的。
薛浅芜看他神色,就知他已入了心魔。薛浅芜继续疏离道:“战淳公子是人中龙,家境好,长得俊,想必已是心有所属!既然在结婚前,我都得不到你的心,你的爱,更别说婚后了!而我家的老师,一向知道我的底细,了解我,包容我,眼里心里唯我一个,得夫如此,疼你守你体贴你,还有什么可求的呢?”
徐战淳静了很久,问出一句:“恕我有眼无珠,因为对妹妹见面的时间短,之前未能深入相识!现在我冒昧问一句,如果我肯娶你,你还愿意嫁给我吗?”
薛浅芜心里喜着,却苦笑道:“你说的当真吗?你不是不娶我吗?”
徐战淳叹一口气,两手分别扶上薛浅芜的左右臂,补充一句:“不过,我不能让你当正室!”
“你已定下妻了?”薛浅芜惊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