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苦了辛苦了。”沈三偷偷塞了个荷包放他手中,问道:“这放榜不是明日吗?怎得今日就来信了?”
那人把荷包塞袖子里,耐心答道:“这放榜是明日,可名单已经拟出来了,县太爷今日傍晚收到的,立即让咱们报信来的,那文书什么的,还要待明日放了榜,苏州城里头送过来。”
“多谢,打人慢走,路上且小心。”沈三送走那报信人,立即就被邻里给围住了。
“振邦,可真给咱村长脸面!秀才老爷了!”
“就是,振邦,怎得一声不响地就考出了个秀才老爷啊?”
沈三一张嘴哪里对付得了这么多张嘴,只是笑着作揖:“伯伯伯母,叔叔婶子们可别折煞我了,什么秀才老爷的,可别啊,都是振邦的长辈,看着振邦长大的。”
沈老太还沉浸在她儿子是个秀才的欣喜当中,忙拦着那七大姑八大姨的:“好了好了,都是邻里的,也都是看着振邦长大的,可别叫啥秀才老爷。这团圆饭的,还没吃完哩。待明天,那文书来了,都来咱们家吃饭啊~”
“那是一定,文曲星的饭一定要蹭的。”
“老太太好福气,成了秀才娘,回去了回去了。”
一家人接受完邻里的恭贺,回到那饭桌上,菜色也凉的差不多了。
脸上都还挂着欣喜的笑容,饭菜都是次要的了,赶谁家里头出了个秀才,那儿还顾得上其他的,只顾着高兴哩。
沈老头喝了杯酒压压惊,“三儿啊,奈倒是快说说这咋回事?”
沈三颇有些不好意思,细说起来:“打着去年开始我在外头行走,没个功名当真是不方便,处处吃人排头,得范先生提点,觉得是该考个功名……当时想着,若是不中便不说哩,中了再同阿耶姆妈说。”
“这有啥不好意思的,哎呦,我就说奈去年咋就一直在村里头待着,也不出来干啥的。”说着,沈老太又双手合十,“真是菩萨保佑啊,我家振邦居然是秀才老爷了。”
沈老头给范先生倒满酒,朝他举了举杯子:“多亏了范先生,振邦得先生指点才能有此造化,能遇到先生,当真是振邦的福气啊!”
范先生不敢鞠躬,倒是夸起了沈三,“诶诶诶,当不得当不得,那也是他自个儿勤奋肯学,天资聪颖,若不然还能硬按着牛喝水呀?”
沈三站起来举杯,认真道:“在此还真要感谢范先生,若非范先生提点督促我,我定没得此番造化,先生在上,还受振邦一拜。”
沈三拿着酒杯弯腰鞠躬,范先生虚抬起他,“你人到中年还能有一番作为也是好的,全赖你之前的积累,且也别骄傲,那秀才还吊着末尾,这乡试……再接再厉。”
沈三那点子感动也就没了,这老头说话当真是不行,人正感动着被他一说只想打他。啥吊着末尾啊,考中就好了,哪儿管名次。他且还没考虑过乡试……
这会子的团圆饭亦是增添了另一项意义,沈三中了秀才,这社会阶层就开始不一样了,家中出了个秀才,走出去也是倍有面子。
既是已经知道中了秀才,沈三也没必要回镇上了,只要等着苏州城里的文书下来,沈老头沈老太已经暗搓搓地想好了要摆上个几大桌的酒宴。
待第二日中午,那送文书的人一来,沈家三个门前都放起了大鞭炮,炸的整个村都是鞭炮声,就那一晚上,村里人也都知道沈三中了秀才,过来瞧瞧那秀才老爷。
这个时候来不及通知人了,只能手忙脚乱地一家一户地去通知,当天晚上就开始摆酒席,沈大沈二沈三家家户户都摆满了,仍是不够,还借了邻居家的院子摆上了几桌。
沈老头沈老太都快要把那一族人都给叫来了,要不是真的摆不下,那七拐八拐的亲戚也要请,但沈三亦有生意上的人,另有一些帮了他的师兄弟,今儿个是赶不过来,但这酒宴连摆三天,明日后日还是能赶上的。
另外他中了秀才之后,当地的乡绅富豪都派人来送了礼,也算是结交之意,沈三客套地收下了,也回了礼,回了一套春芳歇印的四书五经,用木盒子包装成一套,精心又不费多少钱,都是自家生产的。沈三毫不客气地就用来回礼了。
送些钱银的沈三都收下了,那等送宅子什么的,沈三且都好言回绝了,再备上厚礼,让人挑不出错。
沈氏族人皆欢喜,家族中出个功名人当真不是一件容易事儿,那沈老头沈老太为人和善,多厚的,瞧如今沈家,又开书局又有印刷坊的,同这书打交道,现如今还出了个秀才,这算不算得“书香世家”?
似乎任何事情沾上了书都会变得文雅一些,如沈三行商道,开春芳歇,只因卖的是书,又有照顾穷苦读书人的好名声,世人并无那般低贱他,如今又考了秀才,更只觉那是因为天天接触书。
有了功名更有不少好处,那田地就可免赋税,当然不可能是全免,可免一百亩地,沈三名下虽不止有百亩地,但他自己只用那五十亩地免税,其余五十亩地让沈大沈二平分,沈老头沈老太当真是欣慰,这三儿得了好处总是不忘两个兄长,现如今家中和睦团结,又是一片蒸蒸日上之势,若让两老现如今走了,也没啥好遗憾的。
村中人皆言,沈老头家那祖坟冒青烟了,便就有人指了指沈大爷那家,若是冒了青烟,怎得就不旺那家。可不是,沈老头是分出去的兄弟,沈大爷才是本家。可如今瞧着,沈大爷哪还比得了沈老头一家。
沈老太嗤笑,什么祖坟冒不冒青烟,要冒烟也不烧他们这一房。这日子啊都是自个儿过出来的,好命也是自个儿拼出来的。
这三日宴席期间,沈三亦是让名下两间春芳歇免费租书,买书便宜一成。
那中秀才的欣喜头过去,这日子还是该怎么过照样怎么过。
第23章 023
沈三中秀才后,颇有一番交际,今儿个这位乡绅宴请,明个儿那位大人有请,他那交际再也不仅限于那些小商小贩之中,金樽清酒,觥筹交错,沈三有些飘飘然,不禁感叹,这大丈夫立于世,当真应有个功名。
念及这般造化皆因范先生,又思及他岳母,当日若非他岳母心生善念,将范先生带回来,亦是没得今日。他岳母也是女中诸葛,思虑甚密,方得留住先生。又给岳母多上了几炷香,告知中秀才之事,权且慰借。
江氏妻凭夫贵,女眷的交谊扩大不少,亦是扬眉吐气一番,那十年前嘲笑她交给一穷小子,且看今朝。
沈三有功名亦有财有貌,那也不乏以送婢女之名送妾室之人,沈三心中警醒,知那妾室为乱家之根本,且推拒之,隐晦暗言:内有母虎。
众人恍然,且罢手。那沈夫人瞧上去这般柔弱乖顺,这关上门,竟是有这般御夫之道!
江氏不知自个儿被按了个母虎的印象,心中也警惕起来,她夫婿有钱财之时,也不是没人惦念,可那些个无非是那边的豆腐西施,沈三洁身自好,向来不去那烟花之地。待那有了功名,却不一样了,这隔三差五富贵人家皆想递给好,当真是防不胜防。她自是也不愿做那外人口中的糠槽妻,对那容貌之事更为在意了许些。
家中亦是要添些下人好不让人落下口舌,然家中主人着实少了些,且只买了两个婢女,做些端茶倒水之事,再者照顾那小蜜娘,她且也五岁多了,正是玩闹的年纪,她也没法一直盯着她,有一人看顾着,倒也是稳妥。
前院里,买了个跑腿看门的小厮,福伯年纪大了,江河算不得下人,沈三那书局越做越大,江河忙着沈三外头的事儿,这家里头也顾不上。
买的那两个丫鬟皆是十三四岁,打那穷苦人家出来的,江氏观其性格老实,又是勤恳,且也放心。江氏亦给沈老头沈老太买了一个婆子,这儿子家中用上了下人,那老爹老娘还没有,沈老头沈老太虽再三拒绝,江氏那句“若是传出去且被人戳脊梁骨”,两老念及儿子,才收下了。
家中虽添了下人,但也没多大变化,该是自己做的亦是自己做。
范先生不喜他那般有些成绩便得意忘形的姿态,也不道,只瞧着沈兴淮亦是勤勤恳恳地同他读书习字,心中稍有慰借,却又恶狠狠地想,连自个儿子都不如。
对此子亦是有几分感慨,他倒是个有恒心和毅力的,这三年来,无论刮风下雨的,早上醒来便是绕院子跑上个一两圈,再是十张大字。其父中秀才,也无那欣喜若狂之态,只道:“阿耶是阿耶,这秀才功名又非世袭。”勤奋有余,亦是聪慧清醒,实属难得。
范先生待他倒也有几分疼爱,虽不比蜜娘。那孩子心智早熟,心思细密,且有些大人也比不得,范先生亦是没法拿他当孩子待。人非草木,这几年间,日日相对,没个祖孙情,也有个师生情。
那蜜娘是他打小看到大的,从那几个月大,到会走会跑,会喊人,这些情谊自是非比寻常,亦是范先生舍不得走的原因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