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氏道:“非得找她阿耶,同她说也说不清,也不知怎得,最近说不通了。”
蜜娘揪着范先生的衣裳,含着泪的大眼睛看着他,“阿公,阿耶……”
“阿耶出去办大事了,回来给蜜蜜买糖糖,不哭了不哭了。”范先生给她抹掉眼泪。
蜜娘:“阿耶,会会回来吗?”
“怎得不会回来?阿耶不是最喜欢蜜蜜吗?肯定会回来的,等蜜蜜会数到一百了,阿耶也就回来了。”范先生这话刚落下,那蜜娘又哭了起来。
可把范先生吓了一跳,忙又哄:“哎,怎又掉金豆子了!”
沈兴淮那手绢给她抆抆那眼泪鼻涕:“阿耶定是会回来的。”
蜜娘瞪着水灵灵的大眼睛,控诉道:“蜜蜜数不到一百,不会数,那阿耶回不来了……”
她在这边哭得兀自伤心,三个大人却是不厚道地笑了起来。
她许是人小,说不出那心中的惶恐,不被大人理解,江老夫人的离去在她心中终究还是落下了一点痕迹,她自己不知道,大人亦没发觉,只在那有些时刻会隐约透露那害怕失去亲人的茫然,也只有她可体会。
待沈三出考试院的那一日,江氏终是带着那天天念叨着“一二三四,五十四,一百”的小蜜仔去接她的阿耶了,一路上不胜其烦地问着:“阿耶在哪里阿耶在哪里?”
到了苏州城,已经是中午过后了,找到住在旁边守候着的江河,蜜娘知道那江叔叔就是一直跟在她阿耶身旁的,张来望去,也没瞧见她阿耶。
“阿耶呢?阿耶呢?”
江河笑着说道:“在里头呢,一会儿就出来的,蜜娘可是想阿耶了。”
江河不是沈家的下人,称沈三为阿哥,蜜娘和沈兴淮亦是称他为叔。
“整天唠叨她阿耶呢,都快被她烦死了。这门还有多久开?”
江河道:“快了,约莫半个时辰,姐,要不找个酒家定个包房先坐一坐,奈们没吃饭吧?”
江氏看了看那考试院门前围着那么多人,犹豫几番,依旧还是在这边等着,“等振邦出来了再一块去吧,他这在里头也是吃不好睡不好的。我们在路上吃过一些了。”
几个人在马车上等,那大门终是开了,门外一阵骚动,“开了开了。”
里面有人出来了。
“文儿啊,可算出来了!”
那亲人们一个个地找着自家的人,人山人海堵在了门口,更不乏那些一出来就晕倒了的。
江河挤进去,“阿哥,阿哥,这边!这边!”
江河身子高,沈三不费力就找到了,从人群里头挤出来,热出了一身汗,他身上的味道着实不好闻,不过比那坐在粪号边上的好多了。
蜜娘坐车上看见江河带着她阿耶出来了,又跳又叫:“阿耶阿耶!”
撩开帘子,一张肉嘟嘟的脸,眼睛亮亮的,笑得两个小梨涡甜的不行,沈三亦是想念得不行,挥挥手,加快了脚步。
待走到那车边上,小蜜娘从车子里出来,跳沈三身上。
江氏也撩开帘子,先是说蜜娘:“你且慢着些,别摔了,真是,见了耶就什么都不顾了。”后又反复瞧丈夫,是瘦了,脸颊子消了下去,又道:“奈不在,奈个奴恩(女儿)真是吵上了天,天天嚷嚷着阿耶阿耶,还说不通,哭啊闹的,好了好了,奈们父女团圆了。”
沈三抱着那小蜜仔子,疼爱得紧,亲亲头发亲亲脸蛋,怎么嗅都嗅不够,“这么想阿耶,让阿耶瞧瞧,咱们蜜蜜又重了些。”
那小蜜娘却是把他往外推了推,皱着鼻子说:“阿耶,臭臭。”
竟是嫌弃他身上的味道,这小孩子哟,就是这样,见不到的时候想念的紧,待见到了,也就个那样了。
沈三把她硬是往怀里搂,念叨着:“阿耶想蜜蜜哩,来,让阿耶好好亲亲。”
蜜娘一个劲把他往外推,父女两闹腾着。
江氏噗嗤一笑,撩开帘子,白了他们一眼:“别闹了,快进来,吃饭去了。”
蜜娘钻进马车里,“且饭去!上酒楼!”
沈三跨上来,进马车先把那外衣脱了,范先生问他考了些什么,又问他如何作答,到了附近的酒楼,上面包厢已是人满,只得坐下面厅堂。
这在里头是吃了一番苦头,沈三也是嘴巴挑的很,吃了苦还挑三拣四,得了范先生几个白眼。
待两个人聊完院试的试题,范先生琢磨道:“我瞧着你答题还算中规中矩,中了名次也不会靠前,不过,以你这水准,能中就不错了。”
沈三也没觉他话瞧不起人,沈三也只奔着考中去的,名次对他有什么用,考个第一是中,考个最后还是中,都是中,只要中了,就没事儿。
吃过饭也不得在苏州城多逗留,从苏州城回吴县可也得小半天,吃过饭,满足了一下江氏的购物欲,一家人还是回去了。
“文思,你瞧着那老人,可像是范……”中年男子拉住身旁之人,指着前面那正在上马车的一家子。
身影一晃而过,“不会吧,他回苏州了?那本家应收到消息才对?且他身旁都是谁?他可无儿无女。”
中年男人一想也是,垂下手,“也是啊……”
他摇摇头,叹息一声。
一家人回到那镇上继续过活,同往日也并无不同,沈三想着都考完了,可轻松轻松,范先生又将他拎了过去,竖着眉毛:“你且一定考上了?不过个小小的秀才,穷酸秀才穷酸秀才知道不,为啥没人说穷酸举人?”
那自然是举人地位更高,秀才的威慑力还小,只是自身的地位高了些,进了一定的阶层,可那举人就不一样了,举人走些个关系就可做官的。
沈三哪想那么多,原本想着中个秀才就是不错了,那举人,整个这震泽镇也才几个。
沈三这般想着,却还是勤勤恳恳地继续念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