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昀斜他一眼:“你可曾想过,你是如何活下来的?西宿争地盘的情况一贯严重,你在天海洞沉睡的漫长岁月,可曾有人去叨扰过你?你醒来后四处闯祸,除却敖青与他父亲,又有谁敢直接冲去天海洞寻你麻烦?你慢慢想,即便有,也是足以与海牙子抗衡的人物。”
唇畔笑容渐渐冷了下来,夜游硬邦邦地道:“你想说,一直以来都是海牙子照拂着我?”
“他是否照拂你,你心里最清楚。今时今日你也该明白,他为何照拂你。”黎昀冷冷一笑,“海牙子大人是位智者,他没有多余的七情,因你可怜,与他稍有牵连,照拂到你成年,已是他的极限了,往后你……”
“往后我自求多福!”
夜游截断他的话,拂袖离去。
飞离烟波海域很远他仍有几分抑郁。
心知黎昀一番好意,心知他的建议是正确的,所以他不生黎昀的气,他生自己的气。
他有他的原则,他不愿低头。
一旦拜海王为师,等同于向一些他厌恶的“游戏规则”低了头。
但从小楼窥探到的记忆中,最后他还是拜了海王为师,还是走上那条他最恶心的路。
他曾向小楼解释过,漫长的岁月之中,他与素和都会改变,他们往后会渐行渐远、会割袍断义、会同归于尽,他丝毫不觉意外。
但他心中并不希望看到这样的结局。
他的凉薄从来只对陌生人,对于捂热他心的自己人,他珍视如命。
不知从何时起,他开始畏惧未来。
因为他担心最终变坏的那一个,会是他自己。
素和的出身摆在眼前,身为苍岭王的儿子,自小在名利场中打滚,在没有认识自己之前,已是一个二等界域的界主。
而他夜游一穷二白,自沉睡中醒来,一直在试探着这个陌生的世界。
世界也在不断试探着他。
最终他发现自己改变不了世界,世界却在逐渐改变他。
曾经他嘲讽那些为虚荣龙女抢夺妖花的傻子们,尔后他自己也成为这群傻子中的一员。
如今他不屑争名夺利,往后是否也会乐此不疲?
抵触,莫非因为无知?
……
简小楼出发将近一个月,要赶在他们之前抵达蓝星海,夜游必须走官道。
乘着穿天金梭,夜游飞离西宿,进入东宿主世界范围。东宿与十方接壤,官道自然把持在八派联盟手中,须得先去联盟理事堂取得相应的资格。
理事堂不是想进就进,得经过重重关卡,层层递进。
诚然这些门道不是夜游熟悉的,哪怕已经查阅过《小星域全书》,繁琐的程序仍然搞的他摸不着北。
他不是第五清寒,凭借标志性的小辫子,即使不拿出官牒,联盟各个阶层的执事都能认出他,刁难也是最高级理事官的事情,旁的人谁都不敢给他脸色看,问他讨什么好处。
夜游的处境就有些不妙了。
折腾半日,他连联盟的门都还没进去。
落日的余晖中,琴雾心坐在联盟内的钟楼上,远远注视着他,觉着他那张略带茫然的脸好笑极了,支着腮,唇角不知弯了多少次。
直到瞧见夜游隐隐有些恼了,准备强行杀进来时,她才动身出去阻止。
将资格玉简递过去,琴雾心问:“你去十方界做什么?”
经过一番思量,夜游道:“素和去了蓝星海。”
“他跑去蓝星海想干嘛?”琴雾心惊了一跳,“上次险些被傲视打死,难不成是去报仇?”
“不是……”
夜游不会将私事告诉她,只承诺道,“琴姑娘放心,我会将他安稳无恙带回来的。”
见他准备离开,琴雾心提步跟了上去:“我随你一起去。”
“前途或有凶险,琴姑娘确定一同前往?”
“走吧。”
琴雾心快行几步与他并肩。
夜游淡淡扫她一眼。听素和提及,之前涅盘琴雾心一直守着他,如今听说素和有事,又愿意一同前往,可见待素和也是有几分真心。
本该如此,是以夜游不曾劝阻。
……
两人步行出城以后,夜游祭出穿天飞梭,飞出界域禁制进入星空官道。
驶出十数万里之遥,夜游如个石雕立在船头,不发一言。
琴雾心斜斜倚着左侧船舷,手中仍是那本典籍,却不怎么看的进去,视线时不时绕到夜游身上去。
她忍不住想和他说话:“你一直盯着前面看什么,黑漆漆的,除了暗星礁空无一物。”
夜游不搭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