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老太君早便听黄嬷嬷禀了事情始末,言罢便瞧着众人,道:“我这身子不济事,逛了会院子便累的紧,便叫赵嬷嬷陪着进了小云楼休息,岂知楼中并无人伺候,听赵嬷嬷说二楼有不少藏书便冒昧地上去一观,刚到楼上就听下头传来动静,却是丫鬟扶了姚姑娘进来。本是想清清静静地看会子书的,后来听丫鬟说姚姑娘扭了脚,这才叫赵嬷嬷下去探看,又隔着楼梯说了几句话,待这丫头换了衣裳离去我和赵嬷嬷一直都在阁楼上。我虽年纪大了,可这眼睛还没瞎掉,耳朵也还没聋掉,小云楼里莫说是什么安南伯世子了,便是一只老鼠也逃过我的双眼双耳。”
柳老太君言罢,那雪娟便也似灵魂复苏了一般匆忙地磕头道:“夫人,这华胜确实是姚姑娘赏了奴婢的,奴婢本好好收在怀里,却不知什么时候丢了。”
江淮王妃听雪娟居然这般说,登时险些咬碎一口银牙,不由讥声道:“既是这样,方才侯夫人问你,你怎不说?!”
雪娟便道:“只因二夫人曾说过,不叫奴婢们托大受客人的重礼,奴婢也是怕被二夫人怪罪,而且奴婢弄丢了华胜还在园子中寻了半响,这才耽误了回去伺候姚姑娘,致使奴婢回去小云楼时紫荷姐姐已伺候了姚姑娘离开,奴婢轻忽职守,所以一时心中害怕才没及时回话,还请夫人责罚。”
没想到这雪娟见机如此之快,连个小小的丫头都不将她放在眼中,竟然敢反水,江淮王妃郁结。
而有了柳老太君和雪娟的话,真相大白,那安南伯世子本便是个纨绔,想想他平日里的所作所为,众人已然相信他是无意间瞧见雪娟扶着锦瑟进了小云楼,又刚巧捡到了雪娟丢的华胜,这才动了报复廖书意又能迎娶美人的心思,闹出这样的事情来。
登时,斥责声四起,也有几位姑娘忙着上前劝解锦瑟,江宁侯夫人和平乐郡主将方才江淮王妃的表现看在眼中,心中已如明镜。江宁侯夫人忙叫管家将事情报到前头去,管家应了匆匆而去。
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前院的众老爷公子们也都在等着结果,见管家来了,登时院子中便鸦雀无声,人人都敛声屏气,竖起双耳来。管家得了江宁侯夫人的吩咐,快步上前便扯着嗓子将事情说了一遍。
大家显然没想到是这样的结果,哗然片刻便纷纷谴责起安南伯世子来,言官老爷们也嚷嚷着一定要弹劾安南伯,廖二老爷当即便令廖书意拽了安南伯世子往安南伯府去讨个说法。
这安南伯世子早在锦瑟退亲时便在武安侯府门前见过她,一时惊为天人,近来一直提不起精神来做那些欺男盗女之事,只一心害起相思病来,他这般情景被江淮王妃无意间探知到,这才被利用又了今日之事。
他本来被廖书意凑了一顿,还觉有所值,虽是疼的直抽气,可想着事情大局已定,已然在幻想着娶妻洞房的美事来,哪里想到等来等去竟然等到这样的结果,再闻廖二老爷说要到安南伯府去讨要说法,念着父亲那要人命的鞭子,一时间当真是欲哭无泪,双腿便先软了。
眼看着安南伯世子被廖家少爷拎着如同软脚虾般出了院子,众人免不了唏嘘讥讽两声,有那方才还艳羡安南伯世子有福气的公子免不了要骂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经过这一闹,众夫人姑娘们也都失了听戏的兴致,廖老夫人率先起身告辞,众人也便都跟着辞别,江宁侯夫人没想到一场喜事竟办成这样,恨恨地瞪了二夫人一眼,这才勉强忍着怒火令她送众宾客离府。
江宁侯夫人却亲自将锦瑟一行送到了二门,她见廖老太君神情淡淡的,显然已没有了早先来时的热情,心中更是将二夫人一个好骂,瞧着锦瑟哭红了双眼由廖书敏扶着,更是又愧疚又尴尬。
待在二门停步,她才冲廖老太君福了福身,道:“今日叫微微这孩子几番遭受委屈,实是我的过错,老太君宽宏大量,念在我身体不好对府中人难免疏于管教的份上,万望担待一二。老太君请放心,我不会叫这孩子白受委屈,也没有叫外人手伸进自家院子的道理,来日我定亲自到府上谢罪赔礼。”
她说罢又拉了锦瑟的手,好一阵安慰,道:“好孩子,你可是怪了伯母?”
锦瑟听了江宁侯夫人的话便知她如今心中已都明白了,闻言自也愿意再卖个人情,当即便笑着摇头,道:“今日之事只是一场意外,倒是小女心中内疚,总是因小女之故才闹了桥哥儿的满月宴的。”
今日锦瑟受了大委屈,这若是一般姑娘早便闹了开来,非要得理不饶人地弄个天翻地覆,再惩治了那捣鬼之人不可,而锦瑟却一直在维护侯府的颜面。那雪娟的丫鬟已反水,锦瑟若想扯出江淮王妃来也非难事,可她却没这么做,因那样势必便要带出李二夫人来,不仅如此,若叫众夫人们知道江淮王妃的手都伸到江宁侯府的后宅来,那侯府以后还有什么体面可言。
这是一份江宁侯夫人不得不领的大人情,听锦瑟如今还如是说,江宁侯夫人越发喜欢于她,拉着她的手好一阵轻拍,连连点头道:“好孩子,好孩子。”
锦瑟随着廖老太君出了府登上自家马车,廖老太君才沉着脸冲锦瑟道:“这便是你那日和人争强好胜惹来的祸事!”
锦瑟闻言却也不怕吐吐舌头,凑上前依偎在廖老太君怀中摇着她的手臂,可怜兮兮地道:“外祖母都罚我跪过佛堂了,我也已经知道错了,今日微微受了委屈,到现在心还跳的慌呢,外祖母便莫再恼微微了吧。”
廖老太君见锦瑟一双眼睛水洗一般还有泪色,便叹了一声,过了片刻才盯着她的眼睛,道:“你和外祖母老实说,你和那镇国公世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早先廖老太君令锦瑟和她一起上前头的马车,锦瑟便知她一定是有话要说,如今听廖老太君这般说到底还是一愣,接着才眨巴着眼睛道:“外祖母怎这般问?!微微自知身份,和世子也不过是因云姐姐之故见过数面罢了,哪里知晓会令柔雅郡主误会,惹来这样的麻烦。”
廖老太君见锦瑟一双眸子清清凉凉,不曾有半点躲闪,神情也和平日一般,语气清淡甚至还带着一丝自嘲和委屈倒是一诧,随即便又想她许是年纪太小,还一团孩子气,这才被提及这种事来也坦然无一丝娇羞。
只见锦瑟这样廖老太君便知她和杨松之并未如何,当即就放了心抚着锦瑟的黑发,道:“镇国公世子是不错,只可惜国公府门第太高,并非良配,你的亲事外祖母已有计较,如今闹出这么多的事端来,已成众矢之的,又到了年关,各府走动更是频繁,这些日子若无要事你便好好呆在府中,莫再四处乱跑了!”
锦瑟听罢依进廖老太君怀中连连点头应下,而此刻的江宁侯府中,镇国公夫人也正和平乐郡主说着话。
“今日来的哪个是笨的,偏她觉着就她一个聪明人,连侯府都敢插足,这还只是个江淮王妃,若然锐哥儿在当上了江淮王,还不骑在母亲头上。微微救了女儿,今日在侯府却受这样的委屈,这不是当众打女儿的脸嘛。母亲,我瞧着姨娘她是越来越嚣张跋扈,不知进退了。”
平乐郡主说着吃了一口茶,这才继续道:“雅妹妹原先只当是被宠的有些骄纵罢了,如今瞧着哪里是骄纵,简直是刁蛮无礼,真真是半点名门闺秀的样子都没了,母亲还是早些把谨哥儿的亲事定下来吧,也断了那边的念想。”
镇国公夫人听罢叹了一声,抬手揉了揉微微发疼的太阳穴,这才道:“江淮王世子离京,你姨娘在江淮王府便一手遮天了,这两年锐哥儿越发长进,她便得意起来,加之过上了舒服日子性情难免就跋扈了起来,也越发不知何谓忍字。母亲原是觉着亲上加亲是好事,雅丫头也是母亲瞧着长大的,又是江淮王的独女,嫁过来好掌控……如今看来,却是母亲看走了眼了。”
平乐郡主便道:“母亲糊涂,姨娘她若想锐哥儿做世子,少不得依仗国公府,又何需再亲上加亲?”
镇国公夫人听罢便点头,呷了一口茶才道:“你说的有理……那姚姑娘倒是个难得的,只可惜命不好,年纪也太小了些。如今国公府瞧着风光,却是危机重重,一步也错不得。怨只怨当年母亲糊涂,竟叫你大姐嫁了太子,如今悔之却已晚了。”她说着眼眶一红,又道,“母亲就你们三个,个个都是母亲的心头肉,你大姐一生的幸福都葬送在了那后宫里,母亲原瞧着你是个命好的,岂知……早知如今母亲便是养你一辈子也好过如今年纪轻轻便活守寡……”
“母亲且莫这般说,我从未后悔嫁了长庚,我谢谢母亲给我定下这门亲事。如今我有桥哥儿,又有回忆,已是胜过多少人了。”平乐郡主闻言却淡淡一笑,容颜上带着为人母的温和慈爱光芒。
镇国公夫人闻言忍不住抆了抆泪,这才又道:“你们姐妹已经这般,谨哥儿母亲何尝不想他能婚姻美满,只是他是国公府唯一的嫡子,身负众望,他的亲事也不是母亲和你父亲两人便做的了主的……你是她姐姐,自小便和他亲厚,他素来也听你的,你好好劝劝他,玉靥那孩子,模样虽是比不上姚家姑娘,可性情却也是好的,配得上谨哥儿了。”
平乐郡主听镇国公夫人这般说,半响无语,接着深吸了一口气才道:“玉靥我也瞧了这几年,是个妥帖人,进退有度,不乏心计也重情义,此事父亲母亲既然已有了主意便快些定下来吧,迟了对谨哥儿也不好……早些叫他绝了心思也好。”
镇国公夫人已将江淮王妃令刘丛珊哄骗锦瑟一事告诉了平乐郡主,平乐郡主听了再想想杨松之平常的表现,当即就洞察了他的心思,她虽喜欢锦瑟,可却清楚杨松之的婚事不能草率,也不是她能做主的,加之就她观察,当然知晓自己这弟弟是流水有情,落花无意。既这般,她便没瞒着镇国公夫人,这才聊起此事来。
镇国公夫人自然也知道儿子的性子,闻言惆怅地蹙眉点头,心思沉沉。
而福贵院中,江宁侯夫人捧着一杯温茶送至江宁侯李远山的手中,这才缓缓地在一旁坐下,却也说着今日之事,道:“是妾身疏忽了,侯爷莫生气,那两个吃里爬外的东西这几日不好处置,过两日事情淡了,妾身便先料理了她们,如今妾身已吩咐了妥帖的人暗中看管起她们来了,万不会再叫她们生出幺蛾子来。”
江宁侯呷了一口茶,这才沉吟一声,道:“全哥儿如今在江淮王制下的水军当差,老二媳妇会搅和进去多半是被江淮王妃许了什么好处,这个眼皮子浅的!长嫂如母,该敲打你便敲打,没什么好顾忌的。夫人若是身子好些,还是将侯府中馈亲自掌起来的好,等过些日子桥哥儿大点,便交给大媳妇方是正经。我看侯府如今不成个样子,再这般下去还不成了京城笑柄!今日事情虽过去了,可任谁瞧不出那丫鬟是有问题的,我这老脸以后可往哪儿搁!”
江宁侯夫人闻言也不敢吭声,待江宁侯又说了两句才恭敬地应了,道:“侯爷看今日之事是不是该知会江淮王一声……”
江宁侯便冷声道:“此事你无需再操心,以后远着些江淮王妃便是,至于江宁侯那里我自是要去讨个说法的。”
江宁侯夫人点头,瞧了瞧夫君的脸色,这才道:“还有一件事想听听侯爷的意思……妾身瞧着那姚家姑娘是个好的,不仅大方知礼,进退得益,更难得的是小小年纪便有心胸,有风骨,人也机灵懂事,老二如今也二十了,这亲事侯爷看是不是也该定下来?”
江宁侯倒不想夫人会突然说起此事来,听罢敲了敲扶手,这才道:“那姚姑娘似年岁还小?”
江宁侯夫人便笑着道:“也不算小了,过了年便十三了,如今订了亲,准备嫁妆便要一年有余,等及笄后刚好嫁过来。她和阿词交好,嫁过来必定和和美美,还能帮衬阿词一把。老二脾气倔,也正该这样聪慧又美貌的姑娘才能拢得住,左右我李家儿郎不及婚配,老祖宗又言,在军营闯出些明堂方思这婚配之事。便是过了门再养个两年再育子嗣,老二也不过二十又三,那时桥哥儿也大了,可不正好。”
江宁侯闻言也觉事情可行,便点头道:“如此你便看着办吧。”
江宁侯夫人乐滋滋的应了一声,已想着一会子去找平乐郡主好生商量下此事。江宁侯见此便起了身,道:“我这便去趟江淮王府。”
一个时辰后,江淮王府中,江淮王怒气腾腾地进了正院,院中伺候的下人见他一脸怒容,脚步带风,直吓的缩头缩尾,低着头不敢发出一丝声音。那守在廊下的丫鬟正欲通报,江淮王一个眼神扫过去,吓得她将声音又吞了回去,低头间江淮王已自挑了门帘进了屋。
“这次是母亲失策,没料想到那姚锦瑟竟然狡猾至此,叫她逃了,可母亲定会再想法子为我儿出气,你快莫闹了,你大哥这两日笼络住了你父亲,将他糊弄的高兴,我们母女该小心过日才是,仔细一会子叫你父亲听到风声又要教训于你。”
“母亲这么一闹,姨母肯定更不喜我,人家心里难受还不能说两句吗,父亲就是偏心大哥,我和二哥难道就不是父亲的亲生骨肉吗?大哥都要杀了二哥了,父亲还念着他,要我说便该将他赶出侯府……”
江淮王刚进屋便听里头传来江淮王妃母女的说话声,他停了脚步,听了这两句登时就火冒三丈起来,虎目圆瞪地一甩门帘进了内室,怒喝一声道。
“闭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