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1 / 2)

娼门女侯 秦简 3602 字 1个月前

江小楼故作神秘:“待会王妃就知道了。”

水晶丝富有韧性,弯成一个形状后便可以固定,轻易不会折断,寻常是绣娘混在柔软的金丝里刺绣用的。婢女们忙了半天,才好不容易按照江小楼的要求找到细如牛毛的水晶丝。江小楼接过后,轻轻将丝弯折成一个钩子的形状,从佛像的左耳入手,试图穿过去。第一尊,佛像左耳是封死的,根本没有办法穿入;第二尊,丝线是从左耳进,右耳出;第三尊佛像,丝线从左耳进去,从佛像的口中直接出来;第四尊,水晶丝从左耳进入了肚子,再无出头之处。

江小楼轻轻一笑:“我想如今王妃已经明白,这四尊佛像究竟哪一尊才是最值钱的。”

安王妃愣了半晌,突然哈哈大笑起来:“不错,我早该知道是这样,原来皇后娘娘在诈我!”她站起身走到四尊佛像的面前,细细端详道:“这四尊血玉佛像就像人一样,若是听了重要的话,封住耳朵当作没有听见,此等人不可信,因为太过愚钝。若是左耳进、右耳出,听见也像没有听见,此等人不可信,因为太疏漏。第三种人,耳朵听见什么嘴巴里说什么,这种人最该死,因为太多嘴。只有第四种人,听见什么话都藏在肚子里,嘴边靠得住,才能放心办事。好,江小楼你的确是很聪明,我喜欢你。”

虽然聪明,却显然还没到家,尚且不知道锋芒外露的危险,安王妃心头略微放下心来。她喜欢聪明人,却不喜欢太过聪明的,因为太麻烦。如果江小楼明知道该如何解决问题却故意装作不知道,安王妃就要考虑对方是否过于机敏了…

江小楼躬身行礼,神情温顺:“在王妃面前卖弄,小楼失礼。”

安王妃挥了挥手:“不必介意,这四尊佛像我已经拿给许多人看了,可他们都没有办法替我解释。如今你说的很好,我相信若皇后娘娘得知,也会重重有赏。”她说到这里,又仔细打量了那四尊血玉佛像一眼,笑得更加开怀:“明天我就进宫去,替你也表表功。”

话是如此,江小楼可不会当真,所以她垂下眼睛,当成没有听见。

安王妃对江小楼毫不掩饰欣赏,特意吩咐人准备轿子把江小楼送回府去。坐在安王妃安排的轿子里,江小楼掀开帘子向外看去。街上此刻已经亮起灯笼,行人轿子来往不断,可只要她坐的大轿一到,人人都停下避让,有的干脆不走了,毕恭毕敬的站在路边,等待安王府的轿子过去,所谓权势滔天、八面威风也不过如此。江小楼微微一笑,这算是狐假虎威么?

远处,一辆盛放着两个满满水桶的独轮车咯吱咯吱推了过来,车夫的脖子上挂着一副车带,两手紧攥着车往前推,他一路推着车上来,正巧与安王府的轿子在桥上狭路相逢。退没法退、进没法进,倒不是他有意为之,而是因为独轮车掌控方向很困难,没法轻易转头。轿子旁边的护卫极为恼怒,举起手中的棍棒把独轮车往后驱,车夫急得满头汗,试图往后退,一不小心,独轮恰好搁到石头上,哗啦一声,两桶水全部翻倒,撒了个干净,一时水里面的新鲜鱼全都蹦跶出来,引来路人疯抢。车夫心急火燎,欲哭无泪,拼命哀求着,极为可怜。负责护送轿子回去的王府管家却用一把扇子遮挡浮尘,不断朝人挥手说话,似乎在怒斥着什么。

江小楼沉下脸,安王妃安排她坐轿子,到底是要她体验权势的好处,还是要告知她对方的跋扈…江小楼生意做得再好,人再聪明,也不可能入王妃的眼睛,这一步步、一幕幕,到底是要做什么?

想起笑声温柔,语声娇媚的安王妃,就不由记起她那双有时风流婉转,有时却又锐利逼人的目光,似乎要把人的心思彻底看穿,江小楼陷入了沉思。

看香粉,是为了考察她的脾性是否温顺,与王妃可否投缘;听戏,是为了观察她是否能忍耐谬误,保持宽容平和;屏风后的骚乱,如果是有意为之,十有八九是为了考校她的忍耐力和好奇心;佛像之谜却是最后一关,看她是否年轻气盛、锋芒毕露…如果每一关都过了,江小楼未免安王妃起警惕之心,最后一关,不得不故意踏入对方陷阱。

轿子终于在谢府门口停下,江小楼下了轿,吩咐人给了赏银,这才举步进了门。王宝珍正坐在堂内,谢月等人也在候着。看见江小楼进来,王宝珍连忙放下茶盏,含笑起身招呼:“江小姐。”

江小楼点头致意,谢月看着江小楼,面带笑容道:“小楼,今天安王妃送来了好多礼物,就赶在你回家之前送到了。”

谢香更是喜逐颜开:“你可真是好福气,听说安王妃今天特地留你看戏。我们家虽有戏班可总是那几套老花样,安王妃是个品戏的行家,王府的戏是怎样的,你说出来,我们也长长见识。”

对方的话里面充满了好奇和试探,江小楼恍若未觉,只是淡淡地道:“改天吧,今日我有些累了,先行告退。”说完她便转身走了出去,没有半点抱歉的意思。

谢香愕然片刻,冷哼一声:“什么德行,真以为自己是什么了不起的人,一个千金小姐总是抛头露面做生意,那些达官权贵又怎么会瞧得起她?依我看,不过是人家的把戏,一时高兴的玩意儿!”

谢香说得如此刻薄,简直是有失体统。五小姐谢春不由瞪了她一眼道:“你嫉妒?那你也去呀!看安王妃会不会留你看戏、喝茶。”

“你说什么——”

谢月打断道:“我们原先的确是小瞧了小楼,你瞧她,不但把铺子经营得有声有色,就连那些达官贵人也对她另眼看待。样子美,性情好,又会做生意,难怪招人喜欢。”她说这句的时候倒是有三分真心的羡慕,商贾之女想要出人头地是极难的,可一旦受到达官权贵的青睐,譬如安王妃这样的,肯将江小楼带入一流的社交圈,攀附上一个好的夫婿,那就完全不一样了。

谢春连连点头,而谢香却更加不屑,眼珠子翻白:“不过就是靠着拍马屁的功夫,一个女儿家这样抛头露面已是很不好,安王妃居然还请她看戏,我看这王妃八成也不正常!”

王宝珍皱起眉头:“三小姐,说话可要小心隔墙有耳。”

谢香不免昂首,难掩骄傲道:“我行得正,坐得直,可不像某些人整天鬼鬼祟祟,有什么说不得!”

门外传来一声冷笑:“行得正,坐得直?那为什么当面含笑,背面嘲讽,这是哪里的家教!”听到这句话,谢香心瞬间沉了下去,脸色发白地揪紧了裙摆:“原来是父亲回来了。”

谢康河冷眼瞧着自己的女儿,满脸失望,他没有想到自己整日里在外奔忙,女儿们却一个个都变得如此尖酸刻薄、小家子气。他看也不看谢香一眼,反而将脸转向谢春,和颜悦色:“春儿,父亲这一次出门替你带了礼物,待会到父亲的书房去取。”

谢春脸上露出一丝惊喜,原先在几个女儿之中,谢康河最不喜欢的就是天真鲁莽的谢春,可今天他这样做分明就是奖赏谢春的率真善良——谢香脸上忽青忽白,咬了牙不再开口。

江小楼回到画楼,郦雪凝和小蝶正举着灯笼站在台阶上等她。风吹起郦雪凝的裙角,让她整个人显得越发枯瘦,几乎像是要被大风吹跑。

小蝶眼尖,快步走过来替江小楼取下披风,柔声道:“小姐,你可算回来了,饭菜都热了好几遍!”

江小楼笑容微顿:“不是跟你们说过不要等我吗?”见迎上来的郦雪凝也是满脸凝重,不由道,“我是去安王府,又不是龙潭虎穴,为什么都这样惊恐的看着我,是怕我回不来了吗?”

听到她这样说,郦雪凝连连摇头:“真不知道该说你胆大,还是说你无畏,你可知道那安王妃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江小楼面色不变:“王妃容貌美丽,气质高贵,极喜欢听戏,又比实际年纪看起来年轻得多,待人更是无比客气,是一个高贵端庄的王妃,你为什么要这样问?”

郦雪凝被她的乐观震住:“我以为你知道,原来你压根就不知道!外人都说安王妃是一个十分温和的人,还说她连花园里的蚂蚁都不肯踩死一只的。可世上并无不透风的墙,我有一次听人说起过,因为王妃是属羊的,所以牧羊记、龙女牧羊等带了羊字的戏一律不准唱,唱词中也不准出现一个羊字。”

江小楼停顿片刻,道:“不错,我今日本听到一句唱词,是过去戏本子里面拓下来的。原先是好比那羊入虎口有去无还,戏子在唱的时候,唱的却是鱼儿落网有去无还,这听起来实在是叫人觉得有些奇怪。”

郦雪凝认真道:“你留意到就好!听说安王妃原本有一个十分宠幸的戏子,在外面与人合伙开了一家羊肉铺,这却犯了王妃的忌讳,安王妃派人毒哑了他的嗓子,强逼着他关了铺面,甚至不许任何人收留他,死了之后还说他造孽,把他跟羊尸缝在一起下葬。一个连蚂蚁都不肯踩死的人,却压根不在乎人命,不觉得可怕吗?”

难怪——江小楼总觉得安王妃神情有些喜怒未定,阴阳不明。

江小楼故作不觉:“她是否奇怪与我并无干系,我只是去送胭脂水粉,她是喜欢听戏,还是喜欢迫害别人,我都并不在意。”

小蝶却是后怕地倒吸一口冷气:“小姐你不知道,咱们回来之后,听说您去了安王府,那些人便在背后不知嚼什么舌根,说小姐如果不懂事得罪了安王妃,那是再也不可能回转的,还说让我们做好心理准备——”

江小楼不用问就知道说这话的人是谁,脸色冷下来:“不必理会谢春,她这个人刻薄到了家,却又不够聪明,我若是伯父,早已绞上她的嘴巴,省得闯出祸事来。”

江小楼并不知道,当她离去之后,安王妃便拍了拍手开口道:“请王妈妈进来。”

不一会儿,门外便走进一个蓝衣妇人,她神色郑重,身体精瘦,头发早已花白,眼神却很清明,此刻郑重向王妃行礼:“见过王妃。”

安王妃道:“刚才你可瞧见,这姑娘的面向如何?”

王妈妈躬身道:“是孤鸾之相。”

安王妃立刻紧紧皱起眉头,眼底现出厉色:“当真?那婚事岂非又不成?”

王妈妈心头一颤,这已经是第四个了,如果再不成,王妃极有可能暴怒,她连忙道:“这倒也不是,郡王身上本就带了煞,一定要有人来冲一冲,命不够硬,肯定是冲不过去的。更何况王爷王妃二位都是贵人,奴婢保证,一定压得住!”

安王妃这才放松地舒展了面部表情:“这就好。”

王妈妈有些踌躇:“不过,这女子的身份是不是太低了些?王爷知道,恐怕要怪罪的。”

此安王妃沉了脸,冷冷道:“你知道什么,王爷早就已经被这件事烦得头都大了,让我早点想法子,可那些官员千金不瞎不瘸,谁又肯嫁给他!高媛生来便十分痴肥,体重足足有三个姑娘那么胖,连她都死活不愿意嫁,我又有什么法子?我们总是有身份的人家,还是宫里头保的媒,事情做过了,彼此面上都不好看,我也只能以后再收拾那些祸害我儿的贱人!找来找去都没收获,你总不能让我找一个低贱的婢女来照顾郡王吧。”

王妈妈小心翼翼:“可…这商门之女身份也实在是太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