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子都正在和王鹤下棋,听了这话顿住了手里的动作:“死了?”
“对啊,死在畅春园门口,那血流了一地,肠子呼啦啦都出来了,好些人围着看,我赶过去的时候人刚被衙门里抬走。”沈长安坐了下来,端起杯子咕噜咕噜一阵牛饮,好半天才喘出一口气来。
“怎么死的?”王鹤扬起眉,满脸惊诧。
沈长安像是想到了什么可乐的事情,压低声音:“说来也怪,不知道这家伙发什么疯,居然敢扒拉太子妃的轿子,当场就被当成刺客给就地正法了!”
“这怎么可能?太子妃出来哪儿能没有仪仗,他再怎么昏了头也不会——”话还没说完,吴子都愣住,他突然想到昨天无意中说起的那一桩笑话。当时沈长安曾经提起太子妃要去捉拿自个儿那个不着调的弟弟。是啊,若是青天白日里太子妃出行,寻常人哪儿有近身的机会,但晚上去畅春园就不同了,难道她还能大张旗鼓、前呼后拥地带着大批人马去捉人?那岂不是被人笑话死了!但天下无不透风的墙,沈长安能得到这消息,未必别人就不能…
“那刘御史就没闹起来?”王鹤下意识地问了一句。
“闹什么闹,本就是他儿子闯了天大的祸事,听说太子妃特意进宫哭诉了一场,刘御史吃不了也要兜着走,哪里还管得上那个死鬼儿子!死了更好,陛下眼皮子一闭事情就算过去了!”沈长安撇嘴,满面不屑。
“这…算个什么事儿?”王鹤虽然刚跟人打了一架,却万没想到还能闹出这么一出,来不及幸灾乐祸,整个人就是有点懵。
沈长安的笑声低低地泛开:“这个嘛,外头都传开了,说这刘耀八成是把太子妃当成了畅春园的红戏子,不管不顾就上去调戏。冲撞了皇室当场宰了其实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历朝历代也都有,更何况这回咱们太子妃因为她那不成器的弟弟刚受了太子斥责,心情可不大好,正巧找个人杀了立威,全怪他自个儿倒霉”
“呵呵,官场里的事啊,什么时候要走运,什么时候要倒霉,学问大着呢,这回刘御史那张铁面可挂不住了!”
吴子都面上泛起一丝冷嘲。倒霉?是,全怪他倒霉,可全天下的倒霉事都被他一个人撞上,似乎太巧合了点儿。
江小楼踏进雅间的门,正巧撞上了吴子都那一双深思的眼睛,她眼眸微睐,脸上却是愉悦的笑容:“诸位在说什么,怎么如此开心?”
王鹤欢天喜地的把事情告诉江小楼,脸上终于透出说不出的解气。
吴子都一直在观察小楼神情,见她静静听着,深敛的眸子里没有一丝温度,不由暗地里更加注意。
江小楼早已留意到吴子都的异样,却是不置可否。
她的第一步是下钩,刘耀不是蠢人,但三分楚楚七分美貌足以引得他心痒难耐,以为有机会可以得到她。第二步是激将,此人原本自信满满却硬生生被王鹤比了下去,若肯甘心放手才怪。第三步是设套,赌博这种东西沾染了便再也改不掉,尤其是赢小的输大的,就像是滚雪球一样越来越沉迷。
事情到了这里,后头的事情便水到渠成。赌博只是让刘耀栽个小跟头,受人话柄并且吃一点苦头,江小楼看准时机慢慢往上加码。烂赌、丢颜面、砸场子、争风吃醋、打架闹事…如果就这么扒下他一层皮倒也容易,但他这等自诩风流的人,背后不知做了多少戕害少女的事情,刘御史当然可以凭借权柄压下一切,可若是事情牵扯到了动不得的贵人呢?事情牵涉到太子妃,他就成为整个家族的祸害。哪怕那晚刘耀不死,刘御史也会将他打死了事。
从头到尾,江小楼没有教唆他赌博,没有蛊惑他打架闹事,更没有让他去骚扰太子妃,一切的一切可都是刘耀自个儿所为,谁都怪不得她。如今刘家人恨不能没生过这个儿子,千方百计忙着压下这件事,更别提去重新翻查他的死因。无论如何,素行不良是真的,名声败坏是真的,调戏太子妃是真的,羞辱皇室是真的,被当场杖毙也是真的,一切都真的不能再真了。哪怕翻出什么来,刘御史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面对吴子都审视的眼神,江小楼始终淡淡的,神色如常地与众人谈话,恰如其分地表现了对此事的诧异。
吴子都没有任何证据,当着别人的面又不能过分追究,只能压下满腹疑团,决定暗暗将此事调查清楚再说。
江小楼推说身体不适早点回去休息,刚出雅室就被吴子都叫住:“桃夭,刘耀的事情与你无关吗?”
江小楼回过身,唇角微翘有了个清艳笑容:“自然无关,吴公子高看我了。”
虽然衣衫素净,依旧美艳不可方物。
吴子都瞧着她,心中暗暗叹气。若刘耀真是为她所诛,那她的心思也太可怕了,一步步推着那人上死路…还不等他再开口,江小楼已经翩然远去了。
黄昏时分,挽月楼有客人到访。江小楼坐在屋子里,眼神平静地望着来人,气氛一时过于安静了。小蝶低头屏息地倒茶,又端着一盘五碟茶点放下。碟子里装着瓜子蜜饯青梅莲花酥桃仁饼几色,配着茶香正是诱人得很,只可惜屋子里谁也没有多瞧一眼。
江小楼微垂纤羽,眼波深敛:“香兰小姐,请回吧。”
李香兰脸色一白:“桃夭妹妹,过往之事都是我的错,是我被猪油蒙了心,一时错了主意”她说到这里顿了顿,满面愧疚,“大家都是薄命的人,我也不瞒着你,这国色天香楼表面上风光无限,无数人捧着爱着,心尖尖一般疼着,但一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就会明白,这路是根本看不到前头的。我是看到你短短几日就越过了我去,心里难受才…桃夭,从前都是我的不是,你且原谅了我这一回,今后让我当牛做马都使得,只求你再不记恨!从今后我再也不会冒犯,若有自食其言——情愿”话没说完,眼泪滚滚而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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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一个个都冲上来要求客串啊,还有高丽名纸啊!
小秦:你总算知道悍不畏死四个字怎么写了吧。
编辑:我知道永垂不朽四个字怎么写了。
ps:有娃问我说青楼应该叫小姐还是叫姑娘。其实宋元时期的小姐最早是指宫婢,后来亦指妓女。宋代以后贵族富豪人家的女儿叫小姐,到了明清一般是指大家闺秀或者小家碧玉,但是过去还有例如姑娘、姑子、大娘这种称呼。特定时期小姐就是指的未婚女子,因为本文架空朝代,所以我就没有严格区分,介意的娃自动换算。
第20章鸿门之宴
李香兰好好将养了一阵子,如今面上的烫伤基本痊愈,只剩下指甲盖儿大小的红印,不细看已经看不出来了,只她是靠脸面吃饭的,一点儿的瑕疵都容不下,非得在镜子前将细粉抆得厚厚的才肯出来见人。
翡翠也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满脸泪痕道:“桃夭小姐,我家小姐自从那一日之后日日做噩梦不得安宁,成天想着要来请罪,全怪奴婢不好,当初会错了小姐的意思,犯了大错,您大人大量”
江小楼如今是国色天香楼里最红的人,达官贵人要见也得排期或者等到她当众表演的日子,更何况她年纪轻,得意的日子还长着,李香兰若是长久与她为敌,将来断没有好日子过,所以她才急着要来请罪。
看到李香兰惶恐的满眼是泪,江小楼示意小蝶去把人扶起来,声音和缓道:“我已经说过了,当初的事情就当没发生过,我不会放在心上的。”
李香兰松了一口气,脸上才重新堆上了笑容,道,“那咱们以后”
江小楼认真地望着她:“若是香兰姐姐真心能改,从今往后咱们会如其他人一般相处,绝不会有什么嫌隙。只是,如果姐姐害人心思不止,迟早还会有祸事。”
李香兰一愣,清楚地看到自己的面容倒影在江小楼的眼睛里,那双美丽的眼中荡漾着一层滟滟的波影,叫人不知不觉深陷其中。片刻后她突然醒悟过来,忙不迭地点头道,“不会不会,以后我再也不敢痴心妄想,以妹妹你如今的势头,我是万万不敢与你争风,以后也不求别的,只要趁着年纪还不大多攒几个银子,将来找个好人托付终身也就罢了。只是…妹妹如今在楼里说一不二,我还要请你照拂一二。”
李香兰说得情真意切、入情入理,神色看不出一丝作伪的迹象,小蝶看到这里,心里也不免松了许多。李香兰毕竟是楼里的红人,论起人脉比江小楼要强得多,两人一味交恶怕不是好事,如今能够握手言和自然是好的。
出门的时候,李香兰再三拉着江小楼的手道歉,江小楼微笑着道:“言重了,姐姐请回。”
李香兰抆着眼泪去了,面上是说不尽的愧疚悔恨。小蝶看着对方背影,才喜悦道:“小姐,这一回可好了。”
江小楼只是轻轻一笑,坐回凳子上,只顾垂下头去抚摸着心爱的琵琶。
她的脖子十分纤细,肌肤宛如美玉,然而眼底却是沉沉黑影,心思复杂,小蝶一时有些纳闷。
晚上,江小楼在房间里用膳,翡翠却奉命提着食盒过来,一脸小心翼翼:“我家小姐亲自做了点心,想要送来给您却又怕您怪罪”满脸带着笑容,生怕被人拒绝。
小蝶瞧着江小楼神色不像是发怒,便斗胆将食盒接过来,从里头取出了一只描金雕花小碗,里面盛着雪色的银耳,色泽清润,散发出甜甜的香气,让人看了便很有食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