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染染起身扑了过去,流着泪抱紧了石青:“阿青姐,你还在这里,真是太好了。我好想你,我做了一个可怕的噩梦,好可怕好可怕。”
石青闻言,松了一口气,又笑又叹的拥紧了她,拿她当小孩子一般,哄了半天。
苏染染痛快的哭了一场,这才抆了眼泪,有些忐忑的问石青:“阿青姐,现在是哪年哪月哪日了?”
石青觉得这话问的有些奇怪,却还是如实回答:“今儿已经六月初九了,如今是太成三十四年。”
苏染染忍不住在心中感谢漫天神佛。太好了,一切的苦难都还没有发生,一切都还来得及。
苏染染又问她:“我昨日可醒过?我还梦到自己昨日醒了之后,吃光了一大碗粥,还吃了一个荷包蛋,撑的肚子都要破了。”
石青听了忍不住的笑:“那可是真事儿,不是做梦。你那是睡太久,饿的狠了,再加上身体恢复了许多,有了胃口。怪我当时没反应过来,没能拦住你,下回可不能再吃那么多了。你再躺着歇息一会儿,然后看看能不能起来活动活动,我先去帮你煮碗面。”
石青出了门,苏染染又呆坐了片刻,才爬起来洗漱了一番,推门走了出去。
记忆深处那个干净整洁的小院,再次出现在眼前,要不是顾忌在灶间忙碌的石青,她恐怕会再大哭一场。
这座小院是苏染染的外祖父外祖母留下来的。她的爹娘住在正房,她和顾策分别住在东西厢房,倒座房的位置改成了灶间和杂物间。
如今正是一年最好的时节,院中每扇窗下面都摆着几盆花,她的窗下还有一口陶瓷小缸,缸中养着睡莲,还有几尾小鱼,院中摆了石桌石椅,这些都是娘亲的巧思。
苏家房后还有一块空地,一半的地方都被种上了时令菜蔬,如今已经青翠一片,想吃的时候直接过来摘就行了。这都是爹爹的手笔,爹爹出自乡间,最爱侍弄这些。
苏染染沿着院子走了一圈又一圈,假作浇花,东瞧瞧西看看,摸摸这里,碰碰那里,一颗心慢慢踏实下来。
她曾发狂一般怀念在这里度过的快乐时光,如今她终于回来了。这一次,她要守护住这个家,守护好家中的每一个人,守住这座小院。
刚才苏染染去房后看的时候,石青也跟了过去,摘了不少油菜菠菜小葱回来。苏染染转悠的这一会儿功夫,她已经煮好了一碗热汤面,上面依然是一个煎的金黄的荷包蛋。
苏染染看了看,去灶间找了一副碗筷出来,将汤面和荷包蛋都分了石青一半,拉着她一起坐下,自己先埋头吃了起来:“姐姐快吃吧,你一直守着我,肯定没吃午饭呢。”
她猜的一点没错,之前她没醒,石青只是早上匆匆垫了一口,便一直守着她了。
两个人吃的一头汗,畅快极了。吃饱喝足,苏染染觉得自己终于有了几分力气,不再走几步路就要气喘吁吁直冒虚汗了。
她这边吃饱喝足,觉得满足的很,学堂中的顾策身上却发生了一件古怪的事,有些坐立不安。
刚才他正专心听徐夫子讲课,突然就觉得有人狠狠掐了他一把,猝不及防之下,疼的他痛呼出声,差点跳了起来。
待一屋子的人看过来,他只好借口不小心磕到了腿,遮掩了过去,却心中惊疑,再也无法专心。
刚才那感觉实在清晰,过了半天痛感才消失,可偏偏那疼痛的部位靠近大腿内侧,根本不可能是这学堂中的人与他恶作剧。难道是被什么虫子叮咬所致?感觉实在不像啊。
虽然理智上觉得不像,但有了这样的猜测,顾策越发坐不住了,总觉得身上有虫子在爬,偏偏他天不怕地不怕,最怕这些小东西了。一时间,自己吓自己,连冷汗都冒出来了。
顾策是徐夫子的得意门生,一向最得他关注,他如此不专心,夫子忍不住关切,还叮嘱他若是不舒服可先行归家休息,一向严厉的夫子这一番关怀,可是惹的有些人嫉妒的红了眼。
顾策心中赧然,这才收敛了心神,强迫自己专心听起课来,可是那种古怪的感觉却一直萦绕不去。
吃完饭,石青快手快脚的收拾完,陪着苏染染又在院子里走了几圈,就要扶她回去歇着,被苏染染拒绝了:“阿青姐,我可不能再回去躺着了,睡了这两天,骨头都要僵了。”
石青莞尔:“那就在院子里坐一会儿,再透透气吧。染染,你这病了一场,看着吃饭倒是比从前香甜了,这样才好,你这小身板太瘦了,就要多吃点补一补才行,以后也要这样啊。”
苏染染从前吃起东西来,那是真的食量小又挑食,如今一改常态,难怪石青要觉得惊奇了。不过换了谁有过她那一番奇遇,什么挑食啊,什么吃不了几口呀,这点小毛病统统都能消失。
在民间,可不兴大家闺秀纤纤弱质杨柳细腰那一套,老百姓都喜欢将自家闺女养的白白胖胖的,太瘦的姑娘可不受欢迎,尤其是像她现在这样,看着风一吹就倒的,想找婆家都有点难。
苏染染倒不怕这个,难也挺好,最好就不嫁了,她主要是这些年饿怕了馋怕了,如今重活一回,自然要多吃点美食好好弥补一下才行。她狠狠的点了点小脑袋:阿青姐,你说的太对了,以后我不但要多吃点,还要多活动,把身体养的棒棒哒,再也不要淋点雨就生病了,生病实在太难受了。
石青是一个闲不住的,见苏染染不用她照顾,便搬了一个小板凳,坐在灶间门口摘起了晚上要炒的青菜,还一边摘菜,一边感叹:“还是这现摘的青菜新鲜,我看你家房后还空了一块地方呢,要是围上栅栏养几只鸡才好呢,起码自家吃鸡蛋不用去外面买了。陈叔肯定也想养,可惜婶子是一个爱干净的,怕是不能同意。”
在这方面,镇上的人家就不如人家村里住着的了,人家到了季节,吃什么直接去园子里摘,新鲜还管够,她们却是样样都得掏钱买。这平安巷的住户,家中有地方的,有不少养几只鸡鸭的。石青家里没地方,她还专门弄了一个笼子养了两只鸡呢。
苏染染笑了,这个家里,爱干净的可不只是她娘,她和顾策现在也矫情的很,爹不在家,她们三口人连这菜地都伺候不了,更别说养鸡喂鸭了。要不然她爹也不会每年都只种这点菜了。从前她不耐烦这些,如今重生归来,却爱极了这柴米油盐酱醋茶的温馨感觉。
苏染染也找了一个小板凳,坐在了石青旁边,一边有目的的闲聊着,一边学着她的样子动起手来。
石青看她动起手来,就笑:“染染想学这个?简单的很,将菜摘回来,像我这样,先将上面的土抖干净,然后把不好的叶子摘下去,把根去了,再用水冲洗干净就行了。”
笑过之后,她眼中闪过一抹艳羡和黯然。
染染命真好,家中条件好,爹娘宠爱,又有一个会读书的养兄将来可以依仗,她都十二了,还十指不沾阳春水,娇养的跟千金小姐一般。这样的姑娘家,真真是平安巷独一份,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了。
她娘孙氏常在家中偷偷嘟囔,说像染染这样的懒姑娘,将来婚事肯定愁人,嫁不出去不说,怕是连上门女婿都招不到,石青却不知道有多羡慕,这是有娘疼的姑娘才有的任性权利,像她这样亲娘去的早的,是没有的。
这些年,孙氏对她虽然有些刻薄,日子过的辛苦劳累了些,却也让她吃饱穿暖了。只是她自己总觉得不自在,自从她爹另娶,孙氏生子,她就觉得,那个家,已经不是她的家了。她常常觉得,在那个家里,自己就是一个不相干的外人。
她如今唯一的期盼,就是将来能找一门不错的亲事,有和善点的公婆,能一起努力的夫君,能有一个自己的小家,到时候再怎么也不会比现在辛苦,还能自在许多。
石青正胡思乱想,就听苏染染问她:“阿青姐姐,麻烦你这两天照顾我了,伯娘会不会不高兴啊?家里她能照顾的过来吗?可别因为我又害你挨骂啊。”
两家就住隔壁,是老邻居了。
石青现在的娘亲是她的后娘,亲娘在她三四岁的时候就去世了,后来她爹便娶了现在的孙氏。孙氏进门没多久,就生了一个大胖小子,从此就了不得起来。自己懒得很,每日除了抱孩子,什么也不肯做,却整日将石青指使的团团转,片刻不得闲。家中的事忙完,还要做绣活贴补家用。
而且这孙氏是一个无利不起早的,又喜欢贪小便宜。从前苏染染想找石青玩,都要带两块糖或者一块糕过去,才能换得她乐呵呵的放石青出门偷得片刻的轻闲。
苏染染家出事之前,孙氏最喜欢往她娘亲苏娘子跟着凑,妹妹长妹妹短的叫的亲热,也是因为苏娘子手松,她时不时能占点便宜的缘故。可是等她家出事,孙氏却立刻变了一副嘴脸。
这次石青过来照顾她,家里的一堆活计就都要孙氏自己动手了,那个女人怎么会凭白这么好心,还忍了两天都没上门?这里面怕是有她上辈子没有留意到的事。
想起上辈子孙氏变脸之后的那副作派,苏染染垂下眼,遮住了眼中的冷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