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得眯起眼睛,舒十七见了,笑了一声,给我添了碗茶。
一曲唱罢,房间鸦雀无声。我心想你们这两个人怎么这么不解风情,人家唱完,就算不打赏也得捧个场不是?于是尴尬的鼓了鼓掌。
我掌声还没落,便听得皇祈在一旁突然逸来一声笑,道:“无欢楼上曰无忧,我早该想到,舒公子既承了这无忧楼,自然也该是舒无欢的高徒、安子的师兄才是。”
☆、忽闻水上琵琶声
我和舒十七对视了一眼,舒十七笑道:“没想到王爷也听过家师的名字。”
皇祈笑着说:“舒无欢的名字,这世上没听过的人少。也只有她,被皇兄钦点为太师,还敢抗旨不遵,拒不出任。”
我听的一愣一愣的,心说这事儿我怎么没听说过啊。不过,师父当年这么厉害的啊?皇昭钦点为太师都敢拒不遵旨,比我有骨气多了。如果当年我不遵旨入宫,今天是不是就不是这一副光景了?不过转念一想,不对啊,师父是女的啊。这皇朝……好像还没听说过女子在朝为官的吧。
舒十七笑了笑,缓缓道:“王爷好灵的耳目。当年先皇下的可是道密旨。”
皇祈的双眼一眯,我生怕他俩杠起来,暗道一声“不好”,来不及细想,整个人已经扑在桌子上横在他们两个人之间,干笑着跟皇祈说:“你们两个聊什么呢?这么开心。”
皇祈被我吓了一跳,皱着眉头一把将我从桌面上扯下来,一边斥:“好歹也是做人祖母的人了,行为举止一点样子都没有。在家里这样也就算了,在外面还疯。”
我特别尴尬的被他一顿骂,摸了摸鼻子,说:“那个,曲子好听么?”
舒十七帮我抆了抆袖口上蹭到的茶水,转头跟柳依依说:“几月未见,你倒是进步了不少。这首曲子也练的纯熟很多。”
柳依依低着头说:“公子喜欢的曲,依依一刻也不敢懈怠。”
我眼神在她和舒十七只见逡巡了几圈,心说这皇祈果然是个混惯了风月场的人。我瞧着柳依依那清冷的性格,好像只有对着舒十七的时候才会露出小女儿的娇羞来。
这时一双手在我眼前晃了晃,我升调的“啊”了一声,只听十七笑道:“想什么呢,叫你好几声也没听见。”
我说:“啊?什么?”
舒十七说:“我适才在问你,这首曲子师父曾教过你,你练的如何?”
我练的如何,自然是不如何。这么多年只顾读兵书想家国大略,什么莺莺燕燕都离我远去了。于是咳了咳,含糊的说:“嗯……还好吧。”
舒十七闻言乐了:“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什么叫还好‘吧’?弹一下我听听。”
我哭丧着脸,“啊”了一声,说:“这不好吧?再说了,我给你弹曲,客官你给钱不?”
舒十七“噗……”的一下就把茶喷了,一边狼狈的抆嘴一边咳嗽,好不容易缓过来,好笑的看着我说:“给,给。你要多少,一百银叶够不够?”
我干巴巴的说了句“够了”。然后转过头看了看柳依依,向她伸出手,说:“柳姑娘,可否借你的琵琶给我用一下?你家公子非让我弹。”
柳依依愣了一下,看了一眼舒十七,说:“我的琵琶是公子亲手所赠,概不外借。”
我先是诧异了一瞬,旋即了然的“哦……”了一声。心想这琵琶既然是舒十七所赠,那估计对她来说是个定情信物,那我不用便不用吧。何况这里是青楼,她不借我,别人那里也多的是。于是把摊开的手收了回来。
却没想到舒十七咳了一声,对柳依依说:“不过一把琵琶,借着用一下,也不至于弄坏了。”
于是我又把手伸了出去。
柳依依瞅了舒十七两眼,冷冷的说了一句:“我不。”
于是我又把手收了回去。
舒十七说:“我明日再让工匠制一把新的给你。这一把用了几年,也该换了。”
于是我又把手伸了出去。
我是真心觉得,事已至此,柳依依一定会把琵琶递给我了。先不说是舒十七反复要求的,就说舒十七允诺送她一把新的,也已经很可以了。更何况我也没说这东西借给我就不还,用完了还是她的,她还能再白得一个新的,怎么说也不是亏本买卖。
但我实在低估了柳依依的倔强。她定定的看着舒十七,良久,坚定的从薄薄的嘴唇中吐出两个字——“我不。”
我极其非常以及特别尴尬的又把手收了回来。
舒十七蹙了蹙眉,张口还要再说,可我实在是受不了了,急忙开口打断他:“十七!那个……我们找别人借一把么,反正,反正你这无忧楼这种东西也多的是,何必为难柳姑娘呢。”
舒十七看了我一眼,又看了柳依依一眼,呷了口茶,转身打开对着舞台的门,对着楼下道:“红姨,挑把琵琶拿上来。”
我总算心里嘘了一口气。
结果舒十七转回头来,上下看了一眼柳依依,说:“没你事了,你下去吧。”
我的心一下又提回到了嗓子口。
我尴尬的看着柳依依,觉得这舒十七实在是太不解风情了。你好几个月才回来一次,人家柳依依好不容易把你盼回来,你却这样凉薄,实在是不解风情,大大的不解风情。
果然,还没等我想出来怎样安慰,柳依依惊讶的看了他一会儿,然后一抬手就把琵琶摔在了地板上,把刚跨进门的红姨吓了个半死,一下就跪在地上给舒十七赔罪。
琵琶摔了个粉碎,我目瞪口呆的看着这原本该出现在话本子里的一幕,接着看向皇祈,却发现他眼里全都是笑意。我心说你这人怎么唯恐天下不乱,都这样了你还笑!
舒十七皱着眉说:“我教你四年知书达理,可不是让你摔琵琶的。你便是不念着这琵琶陪了你四年,也该想着这琵琶好歹是你救命恩人亲手所做,世间只此一把。”
我心想,哦?救命恩人?怎么又出来了一个救命恩人?
柳依依凉薄的一笑,含泪对舒十七说:“公子若还记得这琵琶是你亲手所做,就该记得依依四年前说过的话。这四年来你全看在眼里,此刻却为何要来如此羞辱依依?”
说完柳依依一把拂袖,转身就走。跌跌撞撞跑出去的同时,撞倒了一个紫檀木圆凳,一架玛瑙金珠屏风,和一个前朝古董花瓶。
我长大了嘴巴看着这一幕,心想,这,这,这是部史诗啊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