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她越美丽年轻,她就越怨恨,她越平静,她就越认为她居心叵测。
爱茉慵懒漂亮的眼眸不屑地扫过武从雪,生来娇生惯养的小姐又怎会知人间疾苦?自己在父母的坟前被强迫着穿上红衣,卖给比死去的父亲年纪还大的男人做填房时,这位小姐却仍为自己穿什么样的衣服好看而烦恼。
她们的人生注定没有交点。
“夫人去哪里?”武从雪大而清亮的眼晴紧盯着后母。
爱茉笑的娇艳,只道:“大人为从佑请了西席,我去见客。”
武从佑是武文德的儿子,年仅七岁。
武从雪听了这话忽然面有得色,不由冷笑道:“原来从佑又换了先生。”说完便抬头看向爱茉:“听说程敏之原本想亲自教授从佑功课,只是程家死活不允,夫人可知缘由?”
爱茉但笑不语,武从雪是有些小聪明的,只是年轻气盛,到底沉不住气,难道想借着一点虚无缥缈的理由挑衅?
想到这儿,她便只道:“程先生学问了得,只在太守府中教授一个小小学童,未免太过屈才,家人不允也是应该。”
“哼,应该……”武从雪掩不住得意,“未必如此,我倒听说程家不允他来此是因为程敏之不久即将成亲。”说着,便只笑向爱茉道:“程家家世显赫,自然也会娶一位配得上他的世家小姐做儿媳,到时候,夫人再想见程公子只怕是不易了。”
武从雪一番话说的大有深意,爱茉却笑的妩媚温柔,宛若她不过是淘气的猫儿狗儿,只道:“程公子优雅知礼,即便是娶了亲,也定然会带新妇来府中拜访,那种挑拨离间的损人不利己之事只怕程家人还做不出来。”
“你!”一席话说完,倒是武从雪先沉不住气,眼前这个女人,明明不守妇道,那日明明见程敏之经夜守在青松寺外,只为了要见一见去拜佛的太守夫人,可此时爱茉却不仅丝毫不承认,言外之意却指责自己在做挑拨离间之事。
想到这儿,武从雪心中难免气闷,又见爱茉带着几丝嘲讽望过来,便又从容向前厅走去,完全不将自己的话放在心上。
“君爱茉!”武从雪咬紧牙关,只在后面恨恨地道:“你暗中私通程敏之,做下那不贞不忠之事我早晚要告诉父亲,到时候只怕你人财两失,什么也得不到!”
听了这话,爱茉猛地回过身来,阳光在她长长的睫毛镀了一层金光,只见她秀眉上挑,绯红如云的衣袖扬起,露出洁白小臂上嫣红一点的守宫砂,厉声道:“武小姐睁大眼睛看清楚这是什么!我君爱茉虽然家道中落,却也不容你百般折辱!”
说完这话,那美艳无双的脸上居然又露出一丝恶意的笑容,只盯着武从雪青青白白的脸道:“你的父亲妄为威武大将军,竟然不能房事,真是天大的笑话,你说我若将衣袖在外人面前卷起,又会怎样呢?”
“你!”武从雪气急无语,漂亮的脸蛋上又青又白,本想将这个骄傲的女人污辱一番,可没想到却得知了这种尴尬事,她纵然是再聪明,也不好过问父亲的房事,再加上此事如若传出去,武家的颜面定然无存,于是只得又羞又恨地盯着眼前的女人说不出话来。
爱茉笑的明艳不可方物,眼波流转处风情万千,只道:“武小姐还是关心下自己的终身吧,听说老爷要将你许给城西开当铺的沈家,那家的公子可是出了名的多情啊……”说完,便一径娇笑离去,绯红的纱衣在青绿的花园中留下一片芬芳,宛若红霞,明媚又浓烈到极致。
蓝田日暖玉生烟
第四章
晴空碧草,芳香浮动,兰陵太守府正厅内花香四溢,紫玉生烟。
爱茉的裙裾还未拂上那精致的台阶,却只听武文德粗重的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献媚道:“世子殿下大驾光临,下官府上已经是篷壁生辉,若是再劳您教授犬子,武家的列祖列宗都会感念殿下的大恩。”
虽然早已经习惯了官场的人互相吹捧,可听了武文德的这番话,爱茉还是不得不冷笑,原来今天竟不是请了新的先生,而是这位武大人巴结权贵的另一种手段。
这时,却只听另一个无比清朗的声音轻笑道:“武大人国之栋梁,履立战功,先父也曾赞不绝口,现今云尚不过将平生所学略作传授,大人不必客气。”
话虽说的风轻云淡,可却听得爱茉脚步一滞,这声音虽然只听过一次,可她却是想忘也忘不掉,正是那日在书斋外遇到的柳云尚。
正在爱茉听得入神,犹豫不决这时,却只见一个小丫头走了出来,见了她便只行礼脆声道:“夫人,老爷正派人请您呢。”
厅里的人显然听到了这边的对话,不等爱茉答言,却只听武文德的声音不满地道:“夫人,还不出来见客?”
夏风拂面,温若情人的手指,爱茉的心却无法温柔起来,那日相见的情形尤在眼前,这位兰陵公子傲慢无比,却又风度儒雅,常人看来似仙人从九天之上而来,只是爱茉却只看得到那风华绝世外表下无边的寂寞。
夏花香气四溢,武文德虽然是一界武夫,可却也知道迎接兰陵公子时鲜花满厅,只是那满室的娇艳也比不过阳光明媚下走来的倩影。
君爱茉进殿来敛身行礼,只道:“臣妾拜见世子殿下。”
柳云尚一席白衣位于首座,夏风微拂中笑容如雪山冷月,却又温文儒雅至极,完美无缺,只听他清润的声音道:“夫人平身。”
武文德在外人面前是颇得意爱茉的青春美丽的,于是只道:“臣妻粗陋,让世子见笑。”
柳云尚微笑垂眸看向爱茉,却见她一双明若秋水的眼眸正敛滟看来,目光相接,宛若夏日莲池边的莲叶,微风吹来,波光荡漾,直荡进了心底最深处。
爱茉低头微笑不语,红唇娇艳如花,却掩不住一丝若有若无的嘲讽。
只听柳云尚轻如微风的声音道:“令夫人风华与大人比肩,当真是天作之合。”
一瞬间,刚刚还温暖轻拂过的夏风突然变得凛冽起来,爱茉抬头,却见兰陵公子星眸含笑,风仪如月,仿佛根本不曾见过自己。
涂着红色凤仙花汁的手指在绯红的云袖下握紧,手腕上碧玉镯蓦地变得冰冷,同样的白衣萧萧,同样的清新儒雅,可“他”毕竟不是“他”,那个抱着她半天也说不出称赞她的词,却用满心爱慕凝视着自己男人终究是一去不回了。
武文德此时却被柳云尚一句话哄得心情大好,只将那恭维的话又说了一遍,才问如何给儿子授课。
原来柳云尚虽然才华卓着,又在书斋里讲学,可这些却只看他高兴,如若不喜欢,他可以经日一课不讲。更何况年年秋闱之时阅卷的考官有几个也是柳云尚的至友,于是因为兰陵中有书生传闻,得兰陵公子一课,如获至宝,竟是千金不换的。
武文德因为自己只得武从佑一个儿子,又想让他出人头地,今见荣王世子柳云尚竟然愿收为弟子,便喜不自胜,生怕有所得罪,于是便千般地逢迎,只道:“听说世子最近用重金四处收购玉器,可是当真?”
柳云尚笑的风轻云淡,只道:“大人有心。”
武文德听了这话,不知为什么居然有些喜不自胜,道:“世子若不嫌弃,下官府中也有些私藏,不知是否合您的意?”说着,便只让下人去取。又向爱茉沉声道:“夫人还不奉茶?”
爱茉闻言只得从身边一个小丫环的手中娶过茶盘,自沏了一杯香茶奉上道:“世子请用。”香茶一盏,水气在二人面前升腾,爱茉纤纤手腕上拢着的碧玉镯衬着白瓷茶盘格外莹润。
柳云尚笑的温文和煦,有如春风,只接过了茶道:“云尚愿为武公子西席,只有一个条件,武公子要亲自来柳府读书,且不许带下人,只要一名陪读即可。”
“陪读?”武文德怔了怔,却忙陪笑道:“世子放心,小的定然捡几个聪明的孩子与犬子同去。”
柳云尚听了,象牙般的手指一松,茶盏便清脆地落在了小几上,温雅的声音如瓷般清冷,“大人难道想让云尚在家中开私塾不成?”
“没……没,怎么会呢?”武文德听了这话忙嘿嘿笑道:“在下糊涂,忘记了先生不教外人的规矩,只是小人家中只有一女尚未出嫁,再无别人可以做陪读,实在是有些难为……”
说到这儿,他一抬头,却见爱茉一身红衣从容侍立一旁,突然心中一亮,忙又笑道:“虽然有些难为,可若是先生不嫌弃,贱内也读过几年书,正巧可与犬子陪读,不知世子意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