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几何喉咙一紧。
“皇上说,看您总拿着脖子上的萤石吊坠发呆,料那一定是钟情之物。”曹化淳慢声回着,“皇上说,他这阵子也没时间来宽解您,看您总把事儿挂在心上,怕您身子受不了,听说民间有一说法:过一过河,烦恼就没了,就命奴才用萤石铺一条路给您。这样日后每当您难过的时候,就来这里走走。走一走,烦恼就没了,心里就放下了……”
天河蜿蜒曲折,灿灿蓝光,动人心魄。
小萤石不值什么钱,一块两快也没什么光芒,但想着铺成一条路让她解忧……
几何眼眶一热,险些流下泪来。
天启七年十二月,皇太极弃了北京的城门,开始掠夺周边的县镇。北京城稍稍松了口气,皇宫上下也稍稍松了口气。
几何专门在昭仁殿等候朱由检,一是为修路之心道谢,二是,她要请辞回府居住。“臣实在不能久居宫闱,于礼不合。”
“呵,”朱由检笑了,“天启七年的时候,你不是在宫里住的挺好吗?为何彼时不避嫌,此时却要避嫌了呢?”
几何语噎,只好回避道,“皇上不是从来不与先皇比,要超越先皇的吗?”
“你……”朱由检无奈地摇头,“好吧,虽然朕很不舍,但朕也答应你。”
“臣谢主隆恩!”几何赶紧下拜。
“但是……”朱由检还有话没说完。几何一惊,抬起头来。
“朕有个要求,”朱由检微微斜了嘴角,“朕想……你待朕,要与待先皇一般,亦师亦友,肝胆相照。”
“与先皇一样?”几何小声重复着。
“对,”朱由检笑着点头,“朕也会像先皇一般保护你,相信你,真心待你,不让你有忧愁,凡事为你着想……行吗?”
几何思及往事,心下黯然,但朱由检的话还是让她周身隐隐升腾起一丝温暖。“臣……尽力而为。”
几何回府,心境平和多了。秦二和木香发现夫人不寻死觅活了,也高兴地直抹眼泪。
没过几日,吴襄就打北边回来了。他带来了几何关心的消息:大安口的明军全军覆灭,但就是找不到戴龙城的尸首。从金人那边也打听了,但金人没有知道戴龙城名号的,更不知戴龙城模样。他们又将那片战场挖下三尺,总之用尽了一切办法,就是没找到戴龙城的尸体!
几何心下一空,有些失力,但更多的,隐约还有点庆幸……会不会……他还活着?
“夫人您怎么样了,那鸟皇帝没欺负您吧?”吴襄突然石破天惊的来了一句。
几何大骇,赶紧捂住了他的嘴,“吴襄你活的不耐烦了!怎敢出如此大不敬之语!”
“呀呸的!”吴襄丝毫没有收敛,“什么鸟皇帝,门主在前头为他战死沙场,他却在后面占了人家妻房!”
“这是什么乱七八糟、胡说八道!”几何气的脸都红了,“你都是从哪儿听说的这些混账话!”
“夫人!”吴襄比几何还痛心疾首,“您想想,门主是怎么对皇上的,皇上又是怎么对门主的!不说从前如何为他招募党羽筹集金银,单说带兵逼宫,三上辽东之事,谁能干的出来?可到死门主也没得他一文钱一张纸的赏赐!”吴襄越说越气愤,“袁大哥不服,上书替门主讨个公道,要求皇上善待功臣遗孀,莫寒了将士们的心!反倒……反倒被那昏君下了大狱!祖大哥一气之下,带兵跑了!他奶奶的,不再替这鸟皇帝卖命了!”
“什么?!”几何听的心惊肉跳,“你们疯了!那是皇上啊!”
“皇上怎么了!没有门主带着我们给他在北边守着,金贼早就打到北京城了!”吴襄两眼一瞪,毫不示弱,“他也该饮水思源,放下架子了!”
“哎呀你们好糊涂!”几何急的直跺脚,“皇上只是请御医为我治病,没有对我怎样!好端端的都哪儿来的谣言!如今金贼兵临城下,你们却弄的君臣失和,这是拿整个大明江山百姓玩笑啊!”
“夫人,”吴襄蓦然冷了脸色,“别人不知,属下可是亲眼见过!属下知道,皇上对您早动了心思,为信王的时候就对您蠢蠢欲动!若您今儿个终于想通了,心里已经没了门主了,就回去好好做您的娘娘去吧,也无需再假惺惺地,跟着兄弟们寻什么尸首了!”
“你……”几何气火攻心,只觉心力全失,眼前一黑,又险些晕了过去。
吴襄走后许久,几何才从激愤中缓和出来。
不对……她突然意识到不对,难道有人在刻意挑拨君臣关系?她受点误会不要紧,但此时正值金贼围攻北京……她心头一紧,换了朝服,赶紧向宫门奔去。兹事体大,她要面禀皇帝!
几何有安民厂厂督腰牌,在宫内仍是通行无阻。可到了干清宫,却被告之,皇帝不在干清宫,在交泰殿。几何叹了口气,又急忙奔交泰殿而去。
远远地,能见到有宫妃仪仗停在外面。几何瞧了瞧,一个宫人也不认识。
交泰正殿前,有两个小黄门正在嘀咕着体己话,看言语间肆意随便的模样,像是其中管事之人。几何挤了笑,走上前去插了话,“可否请公公通传一声,安民厂厂督上杉几何有要事求见陛下。”
“哪……儿的?上什么山?”一个小黄门白眼一翻,扯着上扬的腔调。
“去去去,瞎了你的狗眼,没看见我们贵妃娘娘在里面吗!”另一个挺着腰,手指一点,“赶紧滚一边,候着去。”
“那禀告贵妃娘娘也行,就说安民厂……”几何一喜。
“你活的不耐烦了是吧!”两个小黄门跳脚一起训斥了开来,“这个时候管你命长命短的,坏了里面的好事,几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几何讪讪退下,一时也无计可施。她只得在外面哆哆嗦嗦地揣手干立着,感慨今非昔比,竟连一个能传话的熟人也没了。天慢慢阴上来了,似要下雪了。
过了一炷香的光景,打里面晃悠出一个紫服太监,伸了个懒腰,一见几何,赶紧弓腰跑了过来。
“哎呦厂督大人,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竟是曹化淳,“大冷的天,您站这儿干吗啊!”
“曹公公安好,”几何一见是他,心下欢喜,可是有帮忙通传之人了,“微臣有要事想觐见陛下,不巧……”
“不碍事,不碍事!”曹化淳连搀带拖的拉住几何,“陛下要知道您来了,还不知有多欢喜呢!”
“可是……”几何瞥着边上那俩小黄门,尴尬不已。
“这群狗崽子哪认得您老人家,”曹化淳瞪了眼那俩面如死灰的小黄门,“这也是奴才的罪过,教导无方,厂督大人大人大量,莫要与他们一般见识……”
几何被曹化淳请进了大殿,打了棉帘,却根本没瞧见皇帝和贵妃的人影。
“陛下在内室批折子。”曹化淳轻声指点着,“贵妃每日这个时辰会来送茶点,无碍的。”
“哦……”几何红了脸,她明白曹化淳之意。
“奴才去给您通传一下?”曹化淳不笑不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