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兄请讲!”
“在下想将这些竹简拿回寒舍细细赏读,不知先生意下如何?”
“这——”公孙衍面呈难色。
“此为先生心血,在下理解。”毗人微微一笑,“您看这样如何?在下先拿一捆赏读,读毕即行奉还,另换一捆。”从腰上解下一只玉佩,摆在几上,“这只玉佩权作抵押之物,望先生成全。”
公孙衍扫一眼玉佩,已知他是何人,遂拿起玉佩,递还予他,笑道:“仁兄客气了!在下随手涂抹,仁兄愿读,在下谢犹不及,何能再收押物?”
公孙衍用绳子包扎两大捆,共是五策,交予毗人:“本欲让仁兄全都拿去,只是这物什儿太重,在下担心仁兄不方便带,只好先送仁兄一半。待仁兄读完,若是仍旧有心品读,使人来取即可。”
毗人拱手谢过,告辞出门。公孙衍送至门口,望着毗人一手提一捆竹简,渐去渐远。公孙衍正欲回门,一辆马车急驶而来,离他二十步左右戛然而止。
公孙衍正自惊愣,一人从车上跳下,朝御手略一摆手,御手一挥鞭子,马车辚辚远去。
从车上跳下的是樗里疾。不过,他也换过便装,一眼看上去,似是一个收古货的商人。
樗里疾径至公孙衍门口,深深一揖:“请问先生,此处可是公孙衍府上?”
公孙衍点头。
“请问先生,公孙先生可在府上?”
“在下就是,仁兄是——”
樗里疾又是一揖:“在下木雨亏,听闻先生大名,特来拜见!”
公孙衍还过一礼:“仁兄客气了。在下与木兄素昧平生,木兄登门,不知有何见教?”
樗里疾解释道:“在下喜欢古玩,日前购得一剑,说是吴钩,传闻为吴王阖闾亲用,后赐给功臣伍子胥。在下不识真伪,百般打探,听闻先生识剑,特此上门求教。”
听说是伍子胥之剑,公孙衍微微一笑:“仁兄既是客人,请进寒舍一叙。”
两人走进正堂,公孙衍照例倒上一碗白水:“仁兄,请用水。”
樗里疾正襟危坐,双手接过大碗,竟如品茗一般细喝一口,品味良久,方才赞道:“好水呀!”
公孙衍微微一笑:“能够喝出白水滋味的,定非等闲之辈了。仁兄可出宝剑一观。”
樗里疾打开随身携带的锦盒,取出一剑。
公孙衍接过,观察有顷,弹敲几下,再向剑锋吹一口气,缓缓说道:“此为赝品。”
“这……”樗里疾假意震惊,“在下出至百金,方才购得此剑,怎么可能是赝品呢?”
“木兄请看,”公孙衍指着赝品,“此剑外形虽如吴钩,但剑锋有异。真正的吴钩锋而不刺,利而不耀,剑气逼人,所向之处,削铁如泥,杀人可不见血。反观此剑,剑锋闪亮,却无丝毫剑气,只可用于观赏,不可用于搏击。”
樗里疾接过宝剑,再三视之,似乎不愿相信。看到有块铁砧,他跨前一步,举剑砍去,铁砧分毫未损,剑却一断两截。
“果是赝品!”樗里疾不无懊丧道,“木某此生无他,唯爱吴钩,不想却是连连受骗,一掷百金,于顷刻之间化为乌有,竟是连吴钩之面也未碰到。世上人情,唯此难堪呐!”
“呵呵呵,”公孙衍瞄他一眼,微微一笑,“木兄若想见识吴钩,倒也不难。”
“哦?”樗里疾面呈惊喜之色,随即又现失望,“不会又是赝品吧?”
公孙衍冷冷一笑,走至墙边,从墙上取出白圭赠送的伍子胥之剑,置于几上:“木兄,请看此剑。”
樗里疾拿过宝剑,一经抽动,即觉一股寒气破鞘而出。吹口气,剑身嗡嗡。弹之,铮铮作响。
樗里疾赞不绝口:“好剑,好剑呐!”
“木兄请看,”公孙衍指剑介绍,“这才是真正的伍子胥之剑,本为一代剑师干将所铸,此处刻有干将的铭文。后来,此剑落入吴王阖闾之手,破楚之后,阖闾将其赐予子胥。再后来,子胥以此剑自刎而死。”持剑走至铁砧前,挥剑劈下,铁砧一角被削,剑身完好无损。
“公孙兄,”樗里疾拱手道,“此剑肯脱手否?木某愿出千金!”
公孙衍摇头:“此剑为先师所赠,纵是万金,在下也不能卖!”
樗里疾再揖:“在下无知,不意冒犯先师,望公孙兄恕罪!”
公孙衍笑道:“木兄既然不知,也就不必客气了!”
樗里疾瞥向地上的竹简:“公孙兄这在读何宝书呢?”
“木兄说笑了,”公孙衍淡淡一笑,“不过是在下随手所写,哪里是宝?”
“哦?既是公孙兄所着,在下恳请一阅,可否?”
“木兄自便。”
樗里疾从地上拿过一册,正襟危坐,敛神翻阅,刚看几行,肃然起敬,连声长叹:“好书啊,好书!只是——”欲言又止。
“只是什么?”
“摆错地方了。”
“依木兄之见,当摆于何处?”
“当摆于君上的几案前面,让它变成切实可行的政令。”
公孙衍哑然,半晌,发出一声轻叹。
“公孙兄,”樗里疾慨然叹喟,“束之高阁的书,即使再好,又有何用?深藏鞘中的剑,即使再锋利,又有何用?”
“唉,”公孙衍亦叹一声,“在下心事,木兄尽知矣!”
樗里疾放下竹简,抱拳道:“公孙兄,在下冒昧打扰,还望海涵。时辰不早了,在下尚有琐事在身,这就告辞。”
公孙衍送至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