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变身是什么时候?一个月前吧,打了一头豹子,三头胡狼,换了好多用品,贴补已经捉襟见肘的日常。啧啧,打猎真是痛快,若是能有源源不断的酒喝,她愿意每天都变个身,飞驰于山林之间,屠熊搏虎,打遍山膏祖宗三代,教这城内城外,再也没有凶兽作恶……
屋角地下,埋着她的宝贝酒坛。酒质虽劣,劲道却强。小心翼翼地挖出来,揭开泥封,刺鼻的辛辣气息,顿时顶得她整个人后退了一步。
呔,小爷来也!
双手捧起,仰面朝天,咕嘟嘟一口气饮去一半。
血脉,筋肉,骨骼,毛发,瞬间都起了变化。
纤弱的身形,变得高大壮硕,肩背肌肉虬结,四肢粗长雄健。面庞方正,五官疏朗,浓眉如画,眸光湛然,颈间隆起坚实的喉结。头裹布巾,身束虎皮,粗麻衫,大口裤,皮绳粗豪地扎着裤脚,一把匕首插在腰带间。
舒畅地伸个懒腰,感受周身精血中勃勃涌动的力量。
十五岁的精壮少年莲生,昂首阔步踏出家门。
作者有话要说: 山膏,读作“山欢”,《山海经》提到的怪兽,形状像猪,红毛,“善骂”。一个爱骂人的怪兽。我的文中没这么写,不过想想也挺有趣的:莲生与这怪兽搏斗,它劈头来一句:“猪!”莲生回骂:“你才是猪!”……
☆、第3章 冤聚头
城南二十里,鸣沙山。长空浩荡,流云缥缈,山峦西面黄沙静谧,东面密林丰茂,淡淡的绿意如烟如雾,正是敦煌一年最好的时光。
“山有扶苏,隰有荷华。
不见子都,乃见狂且……”
清晨的渺渺山林间,寂静,空茫,唯有莲生一个人纵声歌唱,疾奔上山。广袤的四野,都为她一个人张开怀抱,清甜的空气,都供她一个人尽情呼吸:
“山有乔松,隰有游龙。
不见子充,乃见狡童……”
赤足踏着流沙攀上山头,东方朝阳初升,伫立山头远望,只见北方依稀可见那大凉国都,敦煌郡敦煌县,繁华绚烂的城池;西临漫漫戈壁,南接莽莽平原,东南方向百里之外,是与鸣沙山遥相对峙的三危山。
那三危山头,巍巍山峰背后,正有万道金光,向四面八方扩散。
佛光!
莲生连歌子也忘记唱了,愕然立于山头,瞪视东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金光万道,形作浑圆,宛然就是佛寺壁画中描绘的佛祖背光,山顶旭日,在这奇景中也黯淡了光彩,整个天穹都笼罩在浩渺佛光之下,周遭万物,都被这光彩镀上了一层金边。
“南无!南无……”
南无什么来着?
脑海中狂喜与焦虑交杂,飞快地搜寻着那句佛号。敦煌人人尽知,三危山的佛光,最是灵验,一旦得见,高诵佛号,凡间困苦,都可得解,心中所愿,都能实现……快快,佛号!这宝相等闲见不到一回,要消失,可就是一瞬间的事儿!
“南无……南无弥勒菩萨摩诃萨!”
许个心愿,许个心愿!
“让我弄清身世,找到爷娘!……弄清这身异能的来历,想变就变,不想变,就不变!”
佛光仍在。浑圆的金光,不但未曾消散,反而越来越清晰。
莲生的脑壳要炸裂了。整个身躯,都被蜂拥而来的千百条愿望涨满。一时间也理不清那许多思绪,只管手舞足蹈,跳着脚把所有的愿望都喊出来:
“吃最香的花,饮最醇的酒……打最猛的架!赚最多的钱!……做最强大的英雄!过最豪气的人生!……”
眼望四周,寂静无人,索性两手握在腮边,皱起鼻头尖叫一声:“爱最好看的郎君!”
山谷震荡,回声一阵阵鸣响,仿佛千万个人一同念诵:“……最好看的郎郎郎郎君君君君君……”
对面三危山背后的光芒,也就在这一瞬间,静静消散在虚空中。
莲生自己也忍不住嘻嘻笑了,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笑得弯下腰来,用力抆着眼泪。佛祖是不是第一次遇见这样贪心的人?如此杂乱而贪婪的心愿,随便哪一条能实现,都够凡人受用一辈子,真要是全部应验,给个皇帝都不换了。
“对了,忘记说,还要赶紧找到那山膏……”
“呜嗷——”
一声嘶吼,自山岳东麓的林间传来,凄厉,高亢,直入云霄。
天哪,佛祖真的好灵验。
勃勃豪情,霎时间填满莲生胸臆。浓眉一扬,双目闪出喜悦的光彩,手中用力紧一紧腰带,身形纵起,一枝箭般疾奔山下。
鸣沙山东麓,有一片连绵数十里的密林,千年老树参天而起,粗犷幽深,乃是河西一带少有的深山老林,名唤九婴林。
既然以传说中喷水吐火的恶兽九婴名之,可见林中凶险,等闲不能接近。敦煌城中豪族子弟也常常拉起浩大队伍,到此围猎为乐,弓网齐张,捕捉豹、狼、豺狗、沙狐之属,但是自从山膏出没,所有野兽闻风丧胆,围猎的豪族子弟也都不敢来了。
一进九婴林,仿佛进了另一个世界。
骀荡的春意,转瞬间消逝无踪,眼前老树参天,茂盛的树冠遮天蔽日,纵是在这晴空艳阳下,林中也是阴森一片。弯弯曲径,深入林中数里即已消失,剩余都是乱树纵横,厚厚的灌木与落叶遍铺地面,透着年深日久的**气息。
莲生衣袂飞扬,足不点地般跃过无数沟壑,身姿矫健如鹰,直插密林深处。树桠横斜,腐叶陷足,都被她轻捷避过,头顶树冠阴影,越来越是深浓。
“呜嗷——”
凄厉的一声嘶吼,就在面前暴响。
磷光闪闪,薄雾弥漫,松枝的清新、落叶的腐臭、以及一股刺鼻的猛兽腥臊气息交杂,无形无影,直扑面前,激得眼中辛辣难耐。
面前的一幕,使再难受的双眼,也不敢稍作眨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