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4节(1 / 2)

跃马大唐 大苹果 3351 字 1个月前

高力士缓缓道:“且慢,容我和陛下说几句话。”

陈玄礼点头道:“高爷所请,我岂敢不遵。”

高力士道:“多谢了。”高力士缓缓走到玄宗身旁,躬身道:“请陛下移步。”

玄宗皱眉随着高力士来到墙角,高力士在他耳边用微不可闻的声音道:“陛下,识时务者为俊杰,您当真要将事情闹到不可收拾么?”

玄宗皱眉不语。高力士道:“老奴斗胆劝陛下一句,今日之事已是死局,陛下要保重自己。此时此刻,什么都不重要了,陛下自己最重要。陛下若真惹恼了这三人,今日陛下便将无幸。陛下心中恼怒,但现在兵在他们手中,却也无能为力。如今之局,只能顺了他们的意,待王源大军救驾,陛下再来找他们算账便是。”

玄宗怒道:“可是他们要杀贵妃……”

高力士低低的叹息了一声道:“便是贵妃,也要杀了,在陛下的心中江山社稷,当真抵不过一个女人么?”

玄宗愣了愣,将目光看向了坐在土炕上垂首落泪的杨贵妃身上。杨贵妃也恰好在此时抬起头看过来,两人双目一触,玄宗忙心虚的移开眼睛。而这一眼,聪明如贵妃已经心中雪亮:陛下这是要放弃自己了。

玄宗默默的走回,陈玄礼高声道:“陛下可有决断?”

玄宗沉默不语,杨贵妃忽然开口道:“不用为难陛下了,我愿主动赴死,以全社稷。”

玄宗颤声道:“爱妃!”

杨贵妃微笑道:“这么多年来,多谢陛下恩宠。玉环已经得到的够多了。玉环生于小户之家,从未想过这一辈子能够进宫当贵妃,能够伺候陛下。然老天安排的命运如此,玉环也无力抗拒。今天下大祸起,天下人都说是我杨家之过,是我杨玉环蛊惑君王败坏朝纲,是我杨玉环让陛下纵容杨国忠专权横行,我也有口难辨。我只要陛下说句公道话,我杨玉环可曾在陛下面前谈论过一次朝政之事?可曾为堂兄说过一句好话?可曾因宠生娇向陛下提过一次无理的要求?”

玄宗颤声道:“爱妃,朕也是这么跟他们说的,他们不信朕啊。”

杨贵妃微笑道:“信不信是他人的事,陛下这句话给臣妾证明便是了。这时间有些可笑的事情,家门不幸,是女人的错。生意失败衣食无着也是女人的错。升不了官,发不了财,更是女人的错。天下要亡了,也是女人之祸。红颜祸水,红颜误国,天下什么错都是女人的,那么你们男人呢?你们便没有错?你们想尽办法要把女人弄到手,之后又将责任推给女人,你们算是顶天立地的男儿吗?你们的女人你们自己都保护不了,你们算是男儿么?太子,你为了保住太子之位休了妻妾几个,你是不是这种人?还有你,你,你,你们扪心自问,你们是什么样的人?”

杨玉环的手一个个的从面前的皇帝、太子,大将军乃至不男不女的太监脸上划过,嘴角带着轻蔑的笑意。

所有人都面红耳赤,不知如何应对。纯良娇弱的娘娘今日句句如刀,说的他们羞愧无地。

“陛下请下旨。”李辅国冷声道。

玄宗踌躇着,看着杨贵妃泪水长流。

杨玉环微笑道:“下旨吧三郎,这是我最后一次叫你三郎了,下旨吧。”

玄宗流着泪,口中嗫嚅半晌,终于吐出了几个字:“赐……贵妃……白绫……一丈。”

第739章 马嵬(六)

马嵬驿前的树林中央,秦国夫人将修长的脖子伸入索套之中。在脖子入套的那一刻,秦国夫人万念俱灰,已经没有丝毫生还的渴望。她的脑子里嗡嗡作响,耳朵里似乎听到了山崩地裂万物崩塌的声音。

这难道便是死了的感觉么?但明明感到冷风吹过身体,脖子上的索套越来越紧,脚尖点着的地面也微微的抖动。不对,为什么地面会抖动?那不是死亡之前山崩地裂之声,那是有大股骑兵奔驰而近的声音。

秦国夫人意识到了这一点,忙睁开了双目,然后她看到了周围树梢上扑簌簌落下的积雪以及周围站立着的禁军惊慌四顾的表情。

王源!秦国夫人从心眼里狂喜的迸出了这个名字。

无数的马蹄声隆隆而至,像是一道惊雷沿着雪地滚滚而而来。大地在抖动,树梢上的雪也因此簌簌而落。

“怎么回事?外边发生了什么?”陈道干大声喝问道。

站在树林外边警戒的禁军士兵大声回禀道:“西边好像来了一只兵马,不知是敌是友,好像都是骑兵。”

陈道干一惊皱眉道:“从西边而来?多少人马?穿的什么盔甲,什么旗号?是否是叛军的兵马?”

“禀将军,看不清楚,哎呀,他们来了,直奔咱们来了!不是叛军,打着旗号上面写着王字。”禁军士兵惊慌叫道。

“王字?”陈道干心中一道闪电掠过,从西边来,打着王字帅骑的兵马还能有谁?定是王源的兵马了。一瞬间,陈道干有了立刻逃走的冲动,但一样瞥见秦国夫人还活着,顿时大声喝道:“还不快吊死她,蠢材,愣着作甚?”

两名禁军忙用力拉扯白绫,秦国夫人在意识到王源已经赶到时便已经将头脱出了索套,两名禁军用力过猛,拉起的是个空套索,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陈道干也来不及骂他们了,沧浪一声抽出雪亮的长刀一言不发便纵跃而上,冰冷的刀锋朝着正跌跌撞撞往林子外奔跑的秦国夫人刺去。

秦国夫人边跑边叫道:“我在这里,王源,我在这里。钧儿我在这里。他们要杀我。快来救我,他们要杀我。”

平素说话慢斯条理柔声柔气的秦国夫人,这一嗓子绝对震撼。按照后世的时髦词来说,这绝对是超越了自我。这一嗓子尖利而响亮,盖过了林子外马蹄隆隆,士兵们惊惶奔逃的嘈杂声,可能在方圆里许之内都个个听的清清楚楚。

“谁敢伤我娘亲。”树林之间喀拉拉作响,一匹白马从阴影中窜出,如风一般出现在林间空地上。

秦国夫人激动不已,那是柳钧,自己的儿子来了。见到柳钧,一激动身子反倒发软,脚下一个趔趄居然摔倒在雪地里。陈道干一言不发咬着牙举着钢刀纵跃而至,雪亮的长刀在星光挥成一道闪亮的弧线,照着秦国夫人的后颈便劈了下去。

柳钧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大叫,可惜他距离尚有十余丈,一在林间之西,一在林间之南,相距十余丈,却足以生死相隔,鞭长莫及。

陈道干是个执着的人,挥刀砍下去的那一刻,他心里想的是:终于完成了大将军交代的差事,差点让这妇人给跑了。自己可不是个随便违背军令之人,可算是没有留下遗憾。此君在后世恐怕是个强迫症患者,在如此境地之下还要杀人,只能说他是不完成上面交代的命令死不瞑目的那种类型。

“噗,噗通。”陈道干忽然在雪地上翻滚起来,带起的雪雾笼罩住了秦国夫人的身体,让人看不清发生了什么。直到陈道干一动不动的趴在雪地上时,所有人才看清他背上插着一根长矛,已经看不清矛头,整支矛尖都已经透过盔甲刺入了陈道干的身体之中,巨大的冲击力将他冲出丈许远,趴在雪地里死的透透的。

与此同时,王源清朗的笑声从林间响起:“哈哈哈,好俊的身手,表姐,不练飞花逐叶,怎么改练投掷长矛了?”

公孙兰的声音也响起道:“管他什么招式,能杀人便成。”

随着两人声音的响起,一匹黑马从林间如一道幽灵一般窜出,迅速冲向了在雪地之中僵卧的秦国夫人,另一匹马紧跟其后,马背上坐着的是一身白色戎装,红色披风飘扬的公孙兰。

黑马上的当然是王源,他的黑马几乎和柳钧的白马同时冲到了秦国夫人身边,王源探身叫道:“夫人,你没事吧。”

秦国夫人喜极而泣,举着双手叫道:“王源,王郎,是你么?”

这妇人已经忘了儿子就在身旁,已经激动的开始叫王郎了。王源从马背上俯身,一把将秦国夫人抱起放在马鞍上,紧紧搂在怀里。秦国夫人像个八爪鱼一般紧紧抱住王源不撒手,放声大哭起来。

王源柔声安慰道:“夫人受惊了,王源救援来迟,还好没有酿成大错。适才得到你两名婢女禀报,我率兵狂奔而来,还好没有来迟。”

秦国夫人紧紧搂住王源,王源用披风将她冰冷的身子罩住,低声的安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