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令诚尖声呵呵而笑,站起身道:“罢了,你既有如此决心,咱家便放心了。怎么打仗我也帮不上忙,在这里坐着反而扰你们的心思,咱家还是回帐去呆着的好。告辞告辞。”
哥舒翰起身抱拳,目送笑容满面的边令诚出了大帐而去。
边令诚刚刚离开,李光弼便皱眉道:“你怎可答应他出兵接战?你难道不知其中凶险?”
哥舒翰诧异道:“你没听他说的么?陛下对我们如此寄予厚望,难道我们还要让陛下失望么?”
李光弼叹息道:“陛下或许真的如他所言对我们寄予厚望,但出兵迎敌可是大事,我们能不顾一切的这么做么?你可知道后果?一旦兵败,长安将危在旦夕,我们便是大唐的罪人了。这件事上,你怎可冲动行事?”
哥舒翰不悦道:“我是遵旨行事,怎么是冲动?照你说怎么办?圣旨要我们出兵迎战,我们难道学高仙芝和封常清抗旨么?他们的下场你难道没看见?我也知道此战是有风险的,但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你倒是给我拿个主意。”
李光弼皱眉不语,他若是有主意还说这么多作甚?
“你也没主意,那我们便只能遵旨而行了。再说了,咱们兵马数量相差不多,难道便一定会败么?你未免太悲观了。叫我看来,未必会败,或许会一战建功。击溃叛军主力,我们两个便将名垂青史了。”哥舒翰呵呵笑道。
李光弼摇头道:“封常清说的很明白,叛军的兵马战力高于我军太多,盔甲兵器装备也高出几个档次。咱们这十五万兵只有一半兵马勉强算是合格的精锐兵马。这种正面作战毫无花哨可言,凭的是硬实力对撼。你觉得能胜,我觉得很悬。守潼关必胜,出潼关作战必败。你若当真问我怎么办的话,我只有一个办法。宁愿我们被陛下下旨斩首,我们也不该做这冒险之事,将整个大唐社稷的安危置于险境。”
哥舒翰面色尴尬,忽然呵呵冷笑道:“好个杀身成仁高风亮节的李大帅,看来我哥舒翰是贪生怕死之辈,在你李大帅面前简直如蝼蚁一般了。罢了,你不愿意,我也不勉强,你尽可离开。我可以上奏朝廷,说你身子不适,回京休养。”
李光弼皱眉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哥舒翰拂袖道:“你是什么意思我可不傻,你可以告退了,我还要想一想明天出兵的事情。你明日一早便可回京,我便不送你了。”
李光弼张张口,见哥舒翰背过身去不理,终于长叹一声,举步阔步出帐而去。
第725章 剧变
西去的路上,王源陪着高仙芝谈谈说说,倒也逐渐将高仙芝郁结的心情舒缓了下来。由于高仙芝要回安西镇安顿家小,所以王源也陪着他借道陇右,到了陇右再分手。王源发出邀请,请高仙芝带着家小来成都居住,高仙芝先是不太愿意,但王源说自己将迎娶高墨颜,希望高仙芝能来主持婚礼,而且将来都在成都也能天天见面。高仙芝想了想也就答应了。
本来以高仙芝的高傲,自然是不愿意来成都居住的,那会有寄人篱下之嫌。但既然王源要迎娶自己的妹妹,那么这可笑的面子便可放下,此刻的高仙芝对朝廷心灰意冷,将家人已经摆在第一位了。再说安西也不是自己的安西了,自己赖在安西镇其实也没什么用,还不如远离那里,去了这个牵挂还更洒脱些。
王源很是高兴,高仙芝能来成都是件大好事,自己便可同他多多交往,从他身上可以学到很多东西。而且王源是打着主意的,将来若有机会,是要请高仙芝出山领军的,自己的剑南军缺少的便是像高仙芝这样的绝世帅才,既然朝廷不用,自己可不能暴殄天物。
在陇右分手之后,高仙芝往西,王源往南赶回成都。这一去京城耽搁了不少日子,形势已经发生了剧变,王源需要抓紧时间赶回成都,他需要立刻整军准备出征了。
那还是和高仙芝一起同行的路途上,那天是已经是天宝九年的正月初一,也正是两人离京越过秦岭之时。那一日,两人露宿于山巅,观赏雪后群峰林立的美景,权当做新年的消遣。但就在两人赞叹于大唐河山之美时,后方斥候送来一个让两人目瞪口呆的消息:潼关失守了。
虽然在离京之后,两人一路上的话题都围绕着如何平叛展开,两人也一致认为,如果大军弃潼关而出战,那将是一场灾难。而朝廷执意要这么做,潼关将不可避免的要失守。虽然有了这样的心理准备,但当这样的消息传来时,两人还是都惊愕沉默,惶然于心。
当时高仙芝站在山坡上,看着左右覆盖着皑皑白雪的山峰,沉默半晌说了一句话道:“大厦将倾,大好河山即将破碎矣。”
王源当然知道他在说什么,因为只有他这个后世来的人才知道,潼关失守之后,长安也将沦丧。大唐王朝确实到了风雨飘摇的边缘。历史上长达八年的这场内乱,将一个繁华鼎盛的大唐变得战乱丛生,贫穷混乱的局面直接让这个王朝走向末路。高仙芝也许只是因为眼前的局面而发出的慨叹,但却无意间道破了天机。
之后,潼关之战的具体战况也不断的传来,王源也得以知晓了整个战况的大概。
年前的腊月二十九日,哥舒翰被朝廷的圣旨逼着率十五万大军出潼关与扎营于潼关以东沟天堑四十里外的叛军对垒。正一筹莫展不知如何攻击潼关的叛军喜出望外,这简直是上天的恩赐。
安庆绪史思明采纳了严庄之计,故意以部将崔干佑率两万老弱残兵在前诱敌,而将精锐之兵埋伏于山谷之中伏击。本来应该主动出击的叛军反倒成了占据地利的防守方。而不该主动出击的唐军却成了进攻一方,简直教人大跌眼镜。
战事一开始,哥舒翰使主力猛攻,崔干佑的两万老弱兵马根本不是对手,被杀的大败往后逃窜。此时若哥舒翰收手,不可谓不是一场胜利。然而,玄宗的圣旨在头上压着,他的目标是击溃叛军夺回洛阳。而且他自己又热血上头,以为叛军不过尔尔,于是下令全军猛追溃逃之敌。
从上午追到了晚上,崔干佑终于成功的将唐军引诱到了山谷之中。于是一场惨烈的伏击战拉开了序幕。语言已经无法形容这场战斗的惨烈,十几万唐军被堵在山谷之中,埋伏的叛军精锐居高临下,先是以弓弩射杀,打乱唐军阵型之后在发动了凶猛的冲锋,将唐军十几万人几乎尽数歼灭。最惨的是,连哥舒翰本人也被叛军所俘,成为安禄山的阶下之囚。
整场战役只打了一天一夜,大唐帝国赖以抵挡叛军东进的十五万大军便烟消云散,潼关也关门洞开。次日晚间,天宝九年的除夕之夜,潼关被叛军占领。长安城门户大开。
王源虽然得到的是这场战役的口头描述,但王源能意会这场战斗的惨烈。对王源来说,此战唐军一旦出击,结果便是注定的。更别说哥舒翰在此战中还犯了许多致命的错误了。悍勇无谋的哥舒翰终于葬送了他的一切,顺带葬送了大唐帝国的十五万兵马。让长安城就像是被脱光了衣服的少女一般毫无抵抗的余地。
一只战前便军心动荡的兵马,如何能不败?一只指挥权被监门将军和宝座上那个急功急利之人遥控的军队,又怎么能够胜利?这一切其实早就注定,甚至都无关战斗的人数,战力,兵力配比以及武器装备的优劣,这一战从一开始未交手的时候其实便已经输了。
……
王源抵达成都的第二天,朝廷的圣旨便追着屁股而来。那是玄宗下旨让王源立刻领军出剑南陇右救援长安的命令,圣旨之中将王源大大夸赞了一番,说的天上少有地下绝无,希望王源能赶快带兵赶往长安救驾,因为叛军已经破了潼关,不久将兵临长安了。
王源当然知道自己会接到玄宗的旨意。其实不用玄宗下旨,王源也知道,该是自己要出兵的时候了。此时,除了自己手里还有些兵马之外,谁还有兵呢?南方州府的兵马就算东拼西凑弄个十万八万的兵力,又怎能在短时间内赶到长安?朔方军太原战败之后,现在由刚刚被任命为兵马使的郭子仪收拢残兵退守于汾州,抵挡史思明手下的蔡希德部的进攻。就算郭子仪带着残兵收缩往长安,他那点残兵有怎能挡住气势正盛的叛军?眼下玄宗只能寄希望于自己手头的这点兵马了。
王源丝毫没有意外,也没有半分的惊慌。自己从数年前便为了这一刻做了大量的准备。兵马已成规模,城池防御已经加固,粮草充足无虞。一切都准备妥当之后,心中便也有了底气。在叛军起事这近两个月来,王源已经无数次的推演了起兵的过程,当这一刻到来时,王源已经处变不惊,有条不紊。
五天内,宋建功增援安西镇的一万兵马以及刘德海增援河西的一万兵马尽数被召回,现在防御外敌已经不是主要的任务,王源需要的是他们立刻回军备战。
在宋建功刘德海以及姚州的李宓率军赶到成都集结后,包括转正的团练兵预备役兵马在内的剑南陇右两道兵力在十日内迅速集结,人数瞬间暴涨到了十四万人。短短十日,就像是突然膨胀的气球一样,王源不可思议的拉起了一只数量庞大的大军,这在所有人看来都是不可能的,但他却做到了。
这十四万大军除了留下三万人作为两道的留守兵马之外,其中将精选而出的十一万人将随同王源奔赴长安,参与平叛。整军这十余日里,朝廷连下三道圣旨催促王源立刻出兵救驾,足见形势的危急。王源也不得不立刻领军出征。
天宝九年正月十五日清晨,一大早王源便起了床。家中妻妾们也都早早的起来,站在前厅等候王源。今日是王源出征的日子,众妻妾们早早便起来送别王源。当王源走出后宅来到前厅时,所有人的眼睛都盯在他身上。
王源笑道:“你们不用这样,打仗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可惜的是,错过了和你们一起过新年,便又要错过和你们一起共度上元节了。”
李欣儿微笑上前笑道:“你还知道今天是上元节啊?我瞧你忙的都不知道日子了。我们只是送送你罢了,顺便姐妹们煮了一碗圆子,你吃了再去吧。”
王源笑道:“圆子么?那我要吃几个。上元佳节,那能不吃圆子。”
李欣儿招手,大妹黄英端了一碗热腾腾的元宵出来,里边有七八颗元宵,不过却是忽大忽小,忽圆忽扁。
王源笑道:“厨下的厨娘今天是怎么了?圆子成了这副模样,怎么大小形状都变了。”
李欣儿笑道:“这可不是厨娘做的,这是姐妹们做的,一人做了一只,煮在一起,你吃了便是将大家的心意全吃在肚子里了。”
王源微微点头,朝站在身旁的诸女一一看去,兰心蕙、阮萝竹、青云儿紫云儿、还有大长腿高墨颜,一个个美艳端庄,各有美色,均痴痴的看着自己微笑。
王源笑道:“六个人,怎么七只圆子?还有一只是谁?”
李欣儿低低道:“还有一只是师傅的,就算她两年没见面,我们也还是记着她。”
王源点头道:“说的是,你放心,天涯海角我都会找到她的,团子我吃了,预示着今年便要找到她,大家一起团团圆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