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源点头道:“好,咱们不要上马惊动百姓,走到城外再上马吧。”
众人点头,一行人牵着马匹缓缓从街头走过,出了西城门外,黑压压三千骑兵均已列队完毕,王源翻身上马带着众人疾驰而去,身后曲州城西城门紧紧的关闭了起来。
曲州和嶲州相聚一百六十余里的路程,一东一西分布在泸水两岸。成为一东一西两道门户。虽然一路高山密林道路艰险,但修建的官道还有雏形,依旧能够通行。甚至泸水上很久以前修建的木桥都可骑马通行,无需绕道几处渡口过河,省了不少的时间。
过泸水之后,地势逐渐平坦,但乱石戈壁,小片的沙丘之地也逐渐增多,可见嶲州所辖之地已经接近了沙漠。再往西数百里便是和吐蕃交界的漫漫沙漠地带,地形贫瘠之极。
但正是如此,也显示出嶲州地理位置的重要性,戈壁上的坚城正可扼守西南两面,成为一座绕不开的城池。无论吐蕃或者南诏的兵马要想北上都会被嶲州阻挡。而且夺取嶲州方可作为正式进宫川蜀腹地的跳板,没有这个跳板,莫谈其他。
傍晚时分,三千骑兵抵达嶲州东北方的平原上,和王源预料的形势不一样,嶲州城并非被敌围困的水泄不通,相反在夕阳的余晖下,整座城市安静又壮美,静静矗立在地平线上。
为了扼守数十里宽的平坦戈壁,每隔十二里便有一座平地而起的烽燧堡垒,王源的兵马刚刚抵达戈壁上的时候,前方的烽燧便点燃了烽火,烽火一路往西传递,一直传递到嶲州城的城楼上。这是最为简便的传递消息的烽火。所以当王源率军抵达北门外的时候,嶲州都督府都督、侍御史李宓已经站在北城门外率众迎接了。
闻听剑南节度副使亲临嶲州,嶲州军民深受鼓舞,三千风尘仆仆的骑兵走在灰扑扑的沙土大街上,惹得百姓集合围观,孩童们跟着马匹飞奔嬉戏。
李宓年近六十,面貌清秀,白须飘飘,看上去倒像是个读书人。但他其实是剑南军中的一名老将,一直以来就驻守在嶲州。当泸水兵败时,嶲州成为下一个目标时,没人愿意来嶲州驻守,于是李宓向鲜于仲通要求派一万兵马增援,由他独立承担嶲州的防务,但鲜于仲通只拨了七千兵马给他。
李宓将王源迎进都督府内,摆下酒席招待。三杯下肚,李宓微笑发问。
“王副帅,不知后续还有多少兵马要来?”
“李将军,哪有什么后续兵马?只有这三千骑兵了。”王源答道。
李宓愕然道:“这三千兵马便是全部援军?那可麻烦了,加在一起我们不过一万五千兵马,敌军可是有近四万人呢。我本以为王副帅会带来几万兵马拒敌,现在可好,白高兴了一场。”
刘德海放下手中油乎乎的羊腿叫道:“三千兵马嫌少?三千骑收复曲州的消息你没听到?”
李宓抚须道:“消息早就传来了,但那是阁罗凤不肯死战,也没摸清底细罢了。”
王源点头赞许道:“果然是老将,一语道破天机,正是如此。收复曲州的事情倒也没什么好夸耀的。”
李宓道:“副帅,老夫不是贬低曲州之战的功劳,事实上这几个月来曲州之战是唯一胜利的消息了,老夫听了也很振奋。但是目前我们面对的是四万联军的进攻,吐蕃人可不会吝啬,他们打起仗来有进无退,根本不会考虑得失。所以,像曲州那样的情形绝对不可能发生了。所以老朽才问王副帅援兵之事。”
王源笑道:“我明白,但是曲州的兵马我只能带三千人来,剩余两万兵马必须留守曲州,这里的事情只能我们自己解决。我会跟李将军说一说我的想法,但在此之前,我想知道目前敌军到了何处?我本以为嶲州已经是兵临城下了,可没料到到了这里却是大漠孤烟长河落日的景象,平静的很。”
李宓道:“王副帅,咱们先喝酒吃菜,免得老朽说了敌军的动向之后王副帅没了胃口,酒席之后,老朽详细向您禀报情形可好?”
王源哈哈笑道:“老将军倒是豁达风趣,好,咱们先喝酒,再谈事,那也不用太急在一时。”
第402章 高楼
酒足饭饱,天色也黑了下来。在李宓的带领之下,王源等人登上了南城的城墙之上。李宓在南城城楼之侧修建了两座十余丈高的敌楼,看上去高耸入云甚是巍峨。
“王副帅,这是老朽十年前下令建造的了望敌楼,登上顶端可观方圆十余里之地,老朽陪同你上敌楼一观如何?”李宓笑道。
王源咂舌道:“好高的敌楼。傍晚到北城外的时候便看见这高高矗立的两座敌楼,甚是威武。若我没猜错的话,站在上面必可见到吐蕃和南诏联军的动向了。”
李宓点头道:“确实如此。咱们上去瞧瞧。”
李宓转身进入敌楼之中,王源跟着他进去,但见这敌楼内部甚是狭小,不过丈许方圆的面积,中间一道木梯回旋而上,直通顶端。那李宓虽然年纪大,但身子甚是矫健,脚步沉稳一步步往顶上攀登,王源等人跟在他后面一步步的上去。
行到中途,但闻楼外风声呼啸,砂砾打在外墙上噼噼啪啪的作响,整座敌楼摇摇晃晃发出“吱吱嘎嘎”的声音。众人均有些变色,李宓却浑似不觉,戮力往上攀登。王源公孙兰等人也不得不硬着头皮跟上,终于艰难登上敌楼顶端。
站在顶端丈许方圆的平台上,只觉得整座敌楼在呼呼的夜风中摇晃的厉害,头顶上一杆龙旗猎猎随风飘扬,在往上便是一片似乎更近了的灿烂星河。凭栏往下看去,但见四周景物净收眼底,整座嶲州城都在视野之内。城外虽然是一片漆黑的荒野戈壁,但可见远处星星点点的火光闪耀,若是白天必可极目望远,十几里方圆的控制和观察不成话下。
“咔抆”一声响声从东侧的那座敌楼上传来,众人忙看过去,但见对面敌楼顶端飘扬的青龙旗旗杆被劲风吹得断裂,旗帜飘飘悠悠落到城下。
“副帅视察之际,军旗竟然断裂摔落,此乃不祥之兆啊。看来嶲州此战在劫难逃了。”李宓皱眉道。
王源笑道:“老将军何出此言?楼高风劲,便是大活人一不小心也会被吹的摔落,更何况是细细的旗杆。不用介意。打得赢打不赢靠的是实力和谋略,而非这些虚幻的东西。”
李宓点头道:“副帅不怪罪便好。”
王源笑道:“这有何怪罪的?这两座敌楼修建年月久远,在这般恶劣风沙之下,依旧能屹立十年不倒塌,我已经是很惊讶了。”
李宓双目放光道:“倒塌?再过十年也不会倒塌的。建这两座敌楼我用了八个月的时间,都是从成都请来的能工巧匠,花了很多的物资钱财。你别看它们摇摇晃晃,但内部全部是上好实木以榫卯拉紧抠牢,坚固异常。十年前刚刚建成时便是这般摇晃,当时我也有过疑问,但摇晃了十年,却从未有过一次要倒塌的迹象。前年沙暴来袭,老朽都以为必然撑不过去了,但沙暴过后依旧屹立不倒。只是因为十年风雨砂砾侵袭,有些外墙石块脱落,有些木头腐烂了,可老朽也没款项重修他们了。”
王源挑指赞道:“果真是巧匠手艺,摇晃而不倒,这正是匠心之处。李将军,这次嶲州若能保全,我奏请朝廷拨款修缮这两座敌楼便是。”
李宓抚须笑道:“过了这关再说吧,吐蕃的抛楼可不是吃素的,一旦攻城,这两座楼旦夕便毁也。”
王源笑道:“那可未必。”
李宓不想打击这个年轻副帅的心气,微微一笑,转头朝南,指着南边星星点点的火光道:“副帅可看到那些连片的灯光么?”
王源刚才便已经看到了那片灯光了,点头道:“距此十里不到,我没猜错的话,应该便是吐蕃和南诏的连营了。”
李宓点头道:“是的,但却不是连营。”
王源仔细观察了半晌道:“我知道,那是吐蕃的大营。扎营在山丘之东,躲避西边的风沙,地形选的不错。而且营帐蔓延数里,除了吐蕃兵马还能是谁?据我所知,南诏蛮兵可都是不睡帐篷的,他们直接睡在地上,或者是以草木搭建简易的栖身之所,即便是在戈壁上,他们应该也不会改变习性。”
李宓看了一眼王源,赞许道:“副帅了解甚多,老朽倒是省了不少口舌了。不错,看到的这一片都是吐蕃的军营,三万吐蕃兵马三天前便抵达了,一直驻扎在那里。而南诏兵马的营地在东侧的戈壁滩上。他们没生火也没搭帐篷,所以此刻看不见他们。他们也是三天前抵达嶲州的。”
王源皱眉道:“三天前么?那便是在曲州遭受攻击之时了,果不出我所料,阁罗凤牵制曲州我剑南军主力,吐蕃兵马和七千南诏兵马便直奔嶲州了。”
李宓皱眉道:“副帅所言甚是在理,但事实上三天前他们便抵达嶲州城外,按理说应该在曲州之战开始后便发动攻击,但他们却并没有攻城,这很奇怪。”
王源沉默不语。
李宓续道:“老朽已经做好的准备,南城墙垛口已经加高了一尺,也动员了数千百姓协助守城。可是三天时间他们按兵不动,倒让老朽怀疑他们别有阴谋,很是让人不安。”
王源手扶栏杆看着远处的敌营沉思半晌,微笑开口道:“李将军,事情也许变得很有趣了。”
“有趣?大敌当前何来有趣?”李宓诧异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