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天起床之后,邵亦岚连着两天没给杜衡好脸色看,只说过两三句话,如果“嗯”、“哦”也可以算的话。杜衡感觉到她在生气,却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也不敢问,只是默默地包揽了所有家务活,就差帮她洗衣服。
邵亦岚不领情,他说话时她就撸猫,装作听不见。有时他见她不回应也就没有说下去,她倒觉得自己被冷落了,总之对着杜衡横看竖看都不顺眼。
周六这天,邵亦岚像只猫一样盯着杜衡,看他什么时候出门。一直磨蹭到下午两点,杜衡才换了一套衣服,招呼也没打地出门了。
邵亦岚盯着门狠狠地拍打沙发上的枕头,记恨着他居然不说一声就出去,想生气却发觉自己没有立场生气,遂后悔自己当初为什么没有删掉苏胜楠的那条短信。
五一所在温暖的猫窝里舔着肉垫,安详地半阖着眼,对这两人的矛盾视而不见。
理智的邵亦岚气了两秒就消停了,赶紧戴上墨镜和帽子,披上大衣围上围巾,悄悄跟上。天气很冷,这样的打扮并不显得奇葩。
杜衡和苏胜楠约在江南沿江的一个地铁站入口见面,两个人寒暄了一下,就步行进了一栋居民楼。
邵亦岚狐疑地窥视着两个人的身影,有种打电话叫林致森来捉奸的冲动,可是理智让她管住了自己的手。附近没有什么可以坐着的地方,邵亦岚只好一直站在楼下,呆呆地望着楼体斑驳的居民楼。
其实杜衡和苏胜楠是去一个家教老师的家里拜访。苏胜楠觉得杜衡教得很好,就把他推荐给了街坊邻里,有一个自己开补习班的家教团队正缺数学老师,想通过苏胜楠和杜衡聊聊合作的事情。
前几天的天气预报已经预测了今日的强冷空气,没有想到居然可以这么冷。冷风带刺,扎在暴露在空气中的皮肤,有时候又化身成柔软的蛇,从围巾的缝隙里一下钻进去,冰冷的身子贴住有温度的肉体,冷得她直哆嗦。裹紧大衣,把脸埋进围巾里,把手藏在衣兜里,少女恨恨地咒骂那个让自己遭罪的少年。
室内的空调有制热,屋子里暖洋洋的,浑然不知已经被人骂了很多次的杜衡和负责人老师攀谈甚欢。苏胜楠在一旁给林致森回短信,刚刚林致森打了好几次电话来,都被她挂掉了。之前在林妈妈处受了气,温柔如她嘴上没说什么,心里自然是委屈的,他打来的电话也不想接,只愿意回短信。
林致森约苏胜楠吃晚饭,苏胜楠想到自己近日拗气了许久,觉得也是时候见一下林致森,于是打了个招呼就先行离开了。
等了半个多小时,只等到苏胜楠一个人下楼,躲在一旁的邵亦岚又惊又喜又好奇,真想上前问她杜衡在上面做什么,到底还是忍住了。
天冷得像是把时间给冻住了,明明才过了一个多小时,邵亦岚觉得自己已经挨冻一下午了。街道上没几个人,她百无聊赖地盯着光秃秃的树枝,看着枝丫把天空切割成几块,突然想起自己刚穿越来的时候也是冬天,没想到这就一年了。
花了一年的时间适应女配的身份,花了九个月的时间阻止反派,花了三个月的时间爱上他。
风吹过来,她抖了两下又把脸埋在围巾里,冷得直跺脚。他怎么还不下来啊。
天渐渐灰起来,是下雨的前奏。邵亦岚忘了天气预报还说今天会下雨,出门时没有带伞。第一颗雨滴落在上眼睑,她低下头揉眼睛,错过了躲雨的黄金时刻,不过一秒钟的光景,等她再回过神来时,雨水已经争先恐后地砸在她的身上,很疼,让她生出被冰雹砸中的错觉。
附近没有可以避雨的地方,她只能咬着牙往地铁口方向冲刺。一手握着手机一手抹掉脸上的雨水,不管不顾地往前冲,手一滑,一不小心把手机甩了出去。雨越下越大,哗哗声盖过了手机摔地上的声音。
酸楚感像这滂沱大雨浇灌在心头,邵亦岚连忙捡起泡在小水坑里的手机,来不及看手机摔到什么程度,也来不及心疼,将湿漉漉的手机往兜里一揣,小跑进最近的地铁口。
进了地铁站,被雨淋的痛感消退了,身子湿了觉得更冷了,寒意钻进了骨子里,整个人控制不住地发抖。邵亦岚用围巾草草抆了抆脸上的雨水,想摸出交通卡乘地铁,却发现怎么也找不到,大概是衣服口袋太浅,刚刚跑的时候给弄丢了。这个年代还不存在线上支付乘车,身上也没有钱,进水的手机已经死机了,黑黑的屏幕映照出落汤鸡的模样。
她想向别人借钱,却发现这样冷的冬日里几乎没有人出门,地铁里走进走出的人屈指可数,好不容易拦住一个,却被当作骗子甩了脸色。有个人稍微善良一点愿意借手机给她打电话,她却发现自己忘了杜衡手机的最后一位数,拨了几次都打错了,反倒惹恼了好心人。
干脆就在这里等吧。邵亦岚双手抱臂地站在地铁口,孤独地等着杜衡。他总归是要坐地铁回家的,她想。
此时的杜衡刚模拟了一堂试讲课,负责人老师给出详细的点评后又笑眯眯地问他是否愿意来授课。这个团队给的薪酬是他目前见过最高的,又不会占用太多学习时间,他有些心动。不过话不能说得太满,杜衡盘算着回去给邵亦岚报备一下问问她的意见。
负责人老师性格很好,表示给他思考时间,看到窗外写着大雨,提议开车送他回去。杜衡虽有带伞,但看到雨下得这般大,再看看时间确实也是时候回去给邵亦岚准备晚饭,倒也没有推脱。
车子经过地铁口,可是雨水早已模糊了车外的视野,两个人不过二十米远,谁也看不到谁。
杜衡回到公寓之后只看到酣睡的五一,发现电话也打不通之后更是心急如焚。现在雨下得那么大,她去哪了呢?皱着眉头看着窗外的冬雨,毫无头绪。
雨变小了又变大,天色从灰变黑,从雨中来零星的陌生人,始终没有出现那个期盼的人。邵亦岚觉得全身黏糊糊的,明明皮肤表面感觉到冷,内里又有点发烫,听到路人提到一句“已经六点半了”,才意识到现在的时间。
又等了一会,雨变小了不少,邵亦岚生出了走路回去的念头,四个地铁站的距离,不到三公里,淋多半个钟头的雨,总比在这里等死强。
她把围巾展开顶在头上,作用聊胜于无。冷清的街道上,一个浑身湿透的年轻女孩举着围巾举步维艰,细雨夹着冷意落在她冻得泛白的嘴唇上。她一边走一边在心里默默骂杜衡,骂他不听话又去招惹苏胜楠,骂他害自己沦落到饥寒交迫的地步,骂他这么久都没有发现自己的心意。只是骂了几句又发现其实是自己作,非要跟过来,又放不下面子直接问他,遂埋怨自己为什么会瞎了眼喜欢上他。
埋怨持续不了多久就停下来了,眩晕感很强烈,浑身发烫,她猜想许是自己发烧了,毕竟风吹雨淋数小时。只是现下无心想这些,不过发烧而已,总能撑到回家的。
冬季的天黑得很快,加上下雨的缘故,六点半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在公寓里坐立不安的杜衡决定下楼寻找,他撑着一把大伞,焦急地四处打听。
把方圆一公里都给找了一遍仍是无果,杜衡怕她已经回去了,于是折返回去。不知不觉中,雨已经停了,空气中的寒意更胜几分。他心疼地想,这样恶劣的天气里,她会不会淋湿了呢?
仿佛心灵感应一般,在转角处他抬起了眼,借着黯淡的路灯,远远地看到了准备过马路的邵亦岚。
她低着头咬着唇,紧紧攥着湿透的围巾,身上裹着颜色早已深了一个度的衣服,大衣边缘尚淌着水。
她是这般娇小,整个人几乎要被黑暗吞噬。她是这般孤独,街道上只有路灯作伴。
杜衡来不及心疼,下一秒看到一辆黑色小轿车从拐角处飞快驶过来,像一头隐身于夜色中的黑色野马横冲直撞,激起的水花仿佛在证明车的速度和性能。恐惧瞬间扩散到所有细胞里,肾上腺素急剧飙升,他扔下伞飞奔,声嘶力竭地大喊她的名字。
邵亦岚的余光也感受到了刺眼的车灯,扭过头时惨白的灯光迎头而下,似乎要将她整个人劈裂开来,她的大脑一片空白……
刺耳的刹车声响彻半空,仿佛蕴藏着足以撕裂天空的力量,溅起的水花稳稳地落回小水洼里,少年手中的雨伞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一辆黑色的雪佛兰小轿车前,一个少女失魂落魄地跪坐在地上,人和车之间不过数十厘米。她目光空洞地看着眼前的车牌,像是在确认存活的真实感。
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半晌的寂静,惊魂未定的少年扑上前抱住了少女,湿漉漉的触感传递到神经末梢,他才觉得有点失而复得的真实感。
还好,她什么事也没有。一想到刚刚汽车不管不顾地冲过来以及她笨拙的反应,他依然觉得后怕。差一点就会失去她了。
司机探出头来骂了几句,将车子往后倒,然后一踩油门又从旁边飞驰而过。
他慢慢将她扶到人行道上,将浑身湿透的人抱在怀里。
回过神来的邵亦岚用力挣脱开他的怀抱,不管不顾地发脾气:“你给我走开!我不想见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