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这些起义未必都是孙中山亲自策划组织的,而他的意思只是代指孙中山所领导的革命势力。
他顿了顿,又补充了道:“就在三天前,这艘船停泊在马来亚(此时还未成立马来西亚)时,码头工人还传言去年年底孙先生亲自领导了一场镇南关起义。这么多起义,这么长时间,可是结果呢?”
不需多说,这些起义都是失败的。甚至萍浏醴起义和惠州起义的失败,让革命党人还遭受了极大的损失,不少同盟会精锐以身殉道。
青年听了吴绍霆的话,神色再次陷入了凝重,他缓缓的叹了一口气。
“可是,吴公子你总得明白,革命是一种艰难困苦的探索,这条路到底有多长、要走多久,谁也不知道。但是不能因为这些我们就停止不前。诚如吴公子所言,这几年党人屡次起义屡次失败,但我相信每一次失败都是一种积累。”他坚持的说道,不过语气并非是一种辩驳,而是一种无奈。
卷一:广州风云 第2章,邮轮奇遇
“我在德国时听说过一位名叫黑格尔的哲学家,他有一句名言,‘存在既有道理’。我斗胆用这句话反推,孙先生领导的同盟会起义屡次失败,那么其中自会有必然的原因。我们华夏也有一句名言,‘前车之鉴后事之师’。既然屡屡失败,为何不深思原因,力求寻出其他可行的方法呢?”吴绍霆不疾不徐的说了道。
青年心中有一种感慨,他觉得吴绍霆的话十分切中要害。为什么屡次起义却屡次失败呢?革命党人究竟有没有检讨失败的原因,或者说检讨出解决问题的结果呢?
他暗自叹了一口气,继而又问道:“这么说,你认为孙逸仙不配领导同盟会?”
吴绍霆笑了起来,道:“先前先生问我为什么孙逸仙不能被称为英雄,其实我的回答仅仅是个人观点而已,这无非是每个人心中对英雄界定的不同罢了。”
青年有些诧异,甚至显得有些迷惑不解。
吴绍霆又道:“我上述的回答,严格的来说针对孙先生所代表的革命派,并非是孙先生个人。至于同盟会是不是该由孙先生来领导,这个问题我可回答不上。但是正如先生你所说,革命是在探索,孙先生能够当此重任,率领我辈在黑暗中寻找光明,这份胆魄和精神也值得天下人敬仰。”
青年深深点了点头,深以为然的说道:“正是这个道理呀。”
吴绍霆说道:“话说回来,孙先生若不入地狱,谁有能入地狱?谁又敢入地狱呢?因此,这便是孙先生的伟大之处。只可惜,在下并不曾看到英雄之举呀!”
青年再次认同的点了点头,心中也释然了不少。
“吴公子有这样卓远的见解,难能可贵呀。那吴公子对如今我国革命形势有什么看法呢?”他再次问道。
吴绍霆这时觉得有些奇怪了,他原本只以为这青年是一个受革命思想熏陶的留学生罢了,可是对方一而再再而三谈论革命的话题,难不成是同盟会成员?不过,就算是同盟会成员也很正常,同盟会发展至今早已枝繁叶茂,基层成员多不胜数。
他沉思了片刻,说道:“在下可不敢窃议这么深奥的话题。不过这些年通过我在德国搜集到的消息,我觉得革命局势已经十分明朗,国人对满清政府的迂腐以及列强的欺辱越来越清醒。如今只差一个星星之火,促成这股燎原之势了。”
青年怔了怔,将吴绍霆的那番话喃喃念了一遍,道:“星星之火,燎原之势!好,这个比喻好呀!”他叹了一口气,又道,“只是,我不明白,这星星之火到底要何时才能出现呢?”
吴绍霆道:“同盟会这些年来策划的所有起义,无非就是为了点燃革命之火。只可惜,很显然他们的时机、方式和火力都没有把握到位。不过我相信,这种探索早晚会有成功的一天,只希望革命党人能认真探索每次失败的原因,不要再重蹈覆辙了。”
就在这时,在船舱里吃过晚饭的乘客们,陆陆续续的来到甲板上透风。
四下的耳目众多了,吴绍霆与青年不约而同都停止了刚才的话题。
不过青年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微笑道:“我对吴公子先前的见解甚为佩服呀。还未请教吴公子大名?”
吴绍霆答道:“在下吴绍霆,字震之。未请教……”
青年拱了拱手,道:“敝人胡汉民,字展堂。”
吴绍霆当时就震住了,胡汉民?着名革命党人,孙中山主要助手之一,辛亥革命之后广东第一任督军,与蒋jie石、廖仲恺齐名的国民党元老?他很庆幸先前与对方交谈时,所说之话还很到位,不至于莫名其妙就开罪了这位未来的大人物。
虽然在1908年这个时候胡汉民还不曾有那么出名,可是毕竟这是一支潜力股,还是要多结交一下关系才是。
他礼貌的笑了笑,道:“幸会幸会。恰才与胡先生倾谈,莫非胡先生是革命志士?”
胡汉民不置可否的笑了笑,说道:“吴公子你先前都已说过,但凡是热血男儿都不会坐视怏怏华夏毁于鞑虏之手。那么可以说只要有一腔热血者,皆是革命志士。我相信吴公子同样也是怀有满腔热血的大好男儿呢。”
吴绍霆觉得胡汉民这番话颇有暗示的意味,仿佛有意拉拢自己投身革命似的。
他郑重的叹了一口气,说道:“只可惜前路茫茫,在下也不过是这混沌国度一愚民罢了。”
胡汉民说道:“这话就言重了,先前听吴公子畅谈,胡某已经知道吴公子并非池中之物。今日胡某卖一个乖,倒是舔着脸愿与吴公子交个朋友,不知有这个荣幸吗?”
吴绍霆笑了起来,自己正巴不得与胡汉民交好呢。当即他连连说道:“常言道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若四海之内皆兄弟,也是人生一件快事。在下何乐而不为呢?”
胡汉民很热情的伸手拍了拍吴绍霆的肩膀,笑道:“此言甚好,甚好呀。敢问震之兄,这番学成回国可有什么打算吗?”
吴绍霆神色渐渐有些沉重起来,其实这个问题正是自己目前的心结,他也不知道自己下船之后该怎么办。
他缓缓叹了一口气,道:“在下少年时家母病逝,两年前又听闻了家严的噩耗,不孝子当时都未能从德国赶回来守孝。如今家道中落,亲友都不曾联系。临回国前,驻德国领事馆的官员告诉我,回国后可将个人履历交付广东陆军衙门军官处,衙门自会安排接纳和分配。眼下只能这般打算,先稳定生计才是。”
胡汉民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他知道吴绍霆一个德国留洋的军事高材生必不会找不到出路,而且吴绍霆如果被分配到军队任职,也是一个潜在的革命策动对象。
他说道:“胡某在省城有不少朋友,这几个月也会在省城暂住,若震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胡某一定竭尽所能。”
吴绍霆心中有些好笑,他觉得胡汉民日后应该会找自己帮忙才是。不过,他知道这是胡汉民的一番好意,于是谢了道:
“展堂兄太客气了。不过展堂兄既然在省城暂住,在下若幸运的话让衙门分配在省城任职,日后倒希望能多与展堂兄亲近亲近呢。毕竟在下刚从德国归来,在国内并没有多少朋友,今日与展堂兄在此间相遇,也算是机缘巧合了。”
“甚好,甚好。”胡汉民爽快的答应了下来。
卷一:广州风云 第3章,码头别见
两天之后,“白金汉”号驶入了珠江,预计在下午三点将会抵达广州码头。
旅客们在吃过午饭之后,纷纷回到各自的船舱开始清点行李,做好下船前的准备。
吴绍霆从英国上船时,是购买了一张了二等船舱的船票,也就是单独的房间。此刻他与其他人一样,正在打点自己的行李。
他翻开了自己的皮箱,除了一套德国陆军礼服,也只有两套夏冬两季的衣衫;毕业证书、优秀学员十字勋章以及那支径直的勃朗宁手枪,都装在一个铁盒子里面。至于自己的钱袋里,除了几张帝国马克和临行前从领事馆兑换的三十块银元之外,便一无所用了。
这些就是他的全部家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