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窈抆抆手,撂下锄头。
她痛快的忍不住叉腰仰天大笑三声,一本正经的告诉连枝:“我在给他的主人提前立衣冠冢。”
江窈睡眠质量的下降直接导致她在国子监打瞌睡。
平心而论,她虽然过去调皮了些,捣蛋了些,但还没有明目张胆到趴在书案上呼呼大睡。
今天算是生平头一遭开了先例。
司业拿她没辙,一状告到主薄那里去了。
对待国之良臣,理应礼贤下士。这是光熙帝从先帝身上学到的唯一一件传统美德。
主薄拖着垂到胸前白花花的胡须,手上拄拐朝她颤颤巍巍走过来。
江窈心下一紧,主薄好像是个厉害角色。
万万没想到,主薄膝盖一弯,江窈以为他不小心摔了正准备扶他。
“殿下,兹事体大,大邺从开朝以来,便没有人在国子监像您似的啊。”主薄字字箴言。
江窈:“……”老人家您快起来。再说了,这有故意碰瓷的嫌疑啊。
然而祸不单行,江窈回宫的路上被人截了道。
连枝卷起车帘,大半边身子露到马车外面,她身上的绫罗堪比长安城许多簪缨世族的女子,此时眉目一凌,看起来确实很有唬人的气魄,居高临下呵斥道:
“你是几品的诰封,轮得着你来挡建章公主的马车?”
“小奴是相府的管家,奉谢相之命前来。”跪在地上的管家嗑头,身后立马有奴仆抬三口箱子上前,“谢相听闻昨日殿下受惊,命人备下薄礼,以表歉意。”
第16章
江窈倚坐在马车里顿时有了精神,慵懒的神色一扫而空。
她才不要当什么大气的公主,揪过连枝的袖口:“告诉他,本公主不稀罕那几口陈年破箱子。”
连枝脸上的威仪差点没绷住,于是她只好转述道:“殿下说了,谢相的心意她已知晓,贸然收下这些东西总归不妥当,凤仪宫每日门庭若市,库房里还有许多宝贝不曾见光,有劳管家白跑一趟。”
江窈的表情很复杂,她总算知道,为什么综艺节目喜欢开设传话节目,让最后一个人猜谜底,因为经过复述的话和原话根本就是两码事嘛。
说了半天,还不如她干脆回一句不稀罕呢。
这就好像,一部古装剧里,明明只是夸糕点好吃,结果光台词就背了大半页。
连枝缩回身子,松一口气似的拍拍胸脯:“殿下,奴婢这样说您还满意么?”
“……”江窈一五一十道,“说话是门艺术。”
连枝显然没听懂自家公主话里的意思,但她会不懂装懂:“殿下所言甚是。”
江窈觉得,某某所言甚是这个语句发明的就很靠谱,又被她学到一招。
她由衷道:“说话果真是门艺术。”
在江窈的映像里,古代管家的形象大多是忠厚老实,毕竟管家管家,名副其实要管理内宅事物,常常在内宅出入走动,一来二去,总要和当家主母生出不少纠葛来。
所以说,管家身板不宜英俊,相貌不宜堂堂。若是管家再精明些,不知道哪天府上金库就被悄没声息的搬空,府邸主人头上还被种一片青青草原,终日里咩咩叫。
但是相府的管家显然与众不同。
人到中年,体态却保持的良好,看得出来年轻时的长相斯文,连性格也精明的像只狐狸。
三口箱子被垒押在板车上,管家则牵着拉车的枣红马,蜗牛似的跟在江窈的马车后面。
江窈每隔一段时间挑帘回头看,他都和自己保持着不近不远的距离。
她以为进了宫门便相安无事,结果人家有备而来,掏出腰牌大摇大摆进了崇文门。
江窈暗暗诽谤,说不定谢槐玉是和崇文门的侍卫狼狈为奸,改天她要借机把原先几个熟面孔的侍卫换掉才好。
江窈刚踏进凤仪宫,便吩咐人将大门栓上。
一路蹦蹦哒哒进了内殿,却看到江煊霸占着她的书桌,她没好气的从他手上抢回书册。
“你在国子监的日子也太潇洒了吧。”江煊翻过她桌面上堆得像模像样的功课,全是司业和主薄的表情包。
江窈其实挺想回他一句,凭本事潇洒,为什么不可以,她拿到的又不是科举剧本。
“国子监的水曲柳椅子哪有太子位坐的舒服?”江窈存心打趣他,因为江煊看起来好像闷闷不乐的样子。
“我今儿真正儿是晦气。”江煊感慨道,“都想拿把斧头,劈了那太子位才好。”
“年轻人一定要沉得住气。”江窈老神在在道,“我今儿在国子监才挨了主薄一顿说教。”
“皇姐不必放在心上,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即可。”江煊分享他日常挨骂的经验之谈。
江窈揉了揉耳朵,怎么感觉像两个学渣在交流。
遥想当年,她在表演系也是稳坐江山的人。
人生呐,总是大起大落。
江煊忽然想起什么,问道:“我时常叮嘱秦世子务必关照你,他照做了么?”
江窈点头:“他每回月试都是国子监第一,随手作一篇文章都被司业拿来当范本读,你让他来关照我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