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天禄微微点头,神色一肃道:“清点兵马,整队回营。”
一阵细微的骚动之后,诸将士神容一正,整齐兵马,之前派出去维持秩序的兵卒顺着大路自然的汇聚成一队,很快就是一个整整齐齐的兵团踢踏着前进到城门处。
城墙一旁,队形被打散,零零散散趴着几个辞国兵卒,看见这一幕,更是往藏身处缩了缩身体,生怕对方冲过来取了他们性命,而毫无反抗的意图。
狼群鲜明的分成了几块,各种跟着自己的首领,矫健的行走在路边,亦对路旁死尸无太大的好奇心,不说步履整齐,但也称的上记律严明。而哈慈则昂首挺胸独自一狼跟在都天禄马边,显出威风凛凛之态。
大都神殿。
安嘉瑞身体恢复的很快,在每天一碗苦药的鞭策下,简直恨不得立马好起来。大巫来诊断了几次,确定他恢复速度跟状况都出乎意料的好。
但每次他这么说的时候,落塔在一旁都遮掩不住自己眼底的怀疑,莫不是大巫嫌他们在这里呆太久了想把他们赶走?
不然就看安嘉瑞那面无血色,一动三咳嗽的弱柳之态,也不似是身体有所好转的样子。
但是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安嘉瑞确定虽然他看起来病色仍存,但已健康的不用再吃药了,可惜大巫残忍的拒绝了他的建议,表示这药必须得喝到药引用完为止。
于是安嘉瑞还是没有逃脱那琬苦药的折磨,每天一碗苦药,看着倒是病色愈重了些。
在神殿修养了大概快一个多月之后,纵是安嘉瑞再耐得住寂寞,仍看腻了书,便忍不住想起了都天禄,往常还能找都天禄调戏一番,一饱眼福。
现在只能面对大巫那张层层叠叠的橘皮脸,再一转头则是毫无存在感的落塔,与安嘉瑞对话时,直恨不得把头低到地下去,安嘉瑞都不忍心这么折磨他,无奈只得看书。
天气转热,阳光也愈发刺眼起来,但安嘉瑞仍裹着一件毛绒绒的淡青色披风,毛发柔软的贴在他脸边,显的他的脸越发的小,眉眼精致,带着一丝病容,握拳轻轻咳嗽一声,叫人想把心掏出来给他。
落塔支起帘子,生怕阳光太烈,晒到了安嘉瑞,又看着他慢悠悠的翻页,咳嗽,忍不住再给他倒上一杯热茶,若是他微微一皱眉,更是忙上忙下,体贴入微。
安嘉瑞咳嗽完了笑着摆摆手,示意他安静些,眉眼微展,竟是难得的展露出俊朗之色,引得树上的鸟儿都安静了些许。
安嘉瑞又翻过了几页,阳光暖洋洋的照在他身上,一时间有些困倦,又觉的有哪里不对,落塔似乎安静的太久了,以往这个时候他都该上来劝谏他回去休息了。
安嘉瑞轻轻咳了一声,似有所觉的抬眼望去,与院门外风尘仆仆的都天禄对上了眼。他脸上难得的长出了些胡渣,再加之面容疲倦,一时间竟有些成熟之色。
目光相对,他的金瞳里各色情绪缓缓流淌,亮而夺目,如同一轮小太阳,往安嘉瑞心上角落里的小花照去,安嘉瑞心中微微一动,有些惊讶:“你回来了?“
都天禄远远的靠着门,看他脸上生动的表情,看他眉眼间的那一丝惊讶,便愈发不敢上前了。
那是活生生的安嘉瑞,会哭会笑的安嘉瑞,而不是他梦境中冷冰冰毫无颜色的安嘉瑞,他想上去抱抱他,告诉他,以后他会一直保护他,护他一生周全,一世富贵。
但他又不敢,那些被抓回来的辞国文人们的言语尤在耳边,声声刺骨,句句穿心。
安嘉瑞他是如此的高洁,如雪山上的雪莲,不沾凡尘;又如此的善良,哪怕他将他从故国掳走,又视他的意愿为草芥,与他结契,他仍愿意救他;他高贵的品德如同朗朗旭日,照应出他不堪的欲/望和无耻的行为。
都天禄几乎不敢走到他身前,如往常那般和他自然的亲近,他连如此远远的看着他都觉得自己罪无可赦,更毋庸说被他软言相待,悉心关照,这让他愈发感到自己的卑劣和不堪。
他甚至不明白为什么当初他如此对他,仍能心安理得。折断他的翅膀,束缚他停留在他身边,让他被人所不齿,甚至诉说爱意,一心渴求他的回应,嘉瑞怎么会原谅他呢?
他饱受磨难,折断傲骨,艰难生存,面对敌人仍要强颜欢笑,只要这样一想,都天禄几乎就要被愧疚和心疼给压垮了。这让他又如何敢出现在他面前呢?
但是他是如此的想见他,迫切到急行军回到大都,甚至来不及去府邸,便一路飞驰来到神殿,只想看他一眼,再走。
但是看到了他,都天禄又不想走了,他想靠近他,想听见他的声音,想看见他的笑容,想……他又有了无数的想法,脚下如同生根般无法移动,愧疚和心疼在心里翻腾,无处释放。
他原本不是这样的,他早已做好了一生无法得到回应的准备,只要安嘉瑞无法离开他就可以了,但或许这就是人的贪欲吧,他开始渴求回应,渴求原谅,渴求一个吻。
越是如此渴求便越是知道自己无法被原谅,所求之事永远无法实现,这让他几乎畏瑟了起来,生怕看见安嘉瑞厌恶的表情,逃避的行为。
安嘉瑞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但是光看他眼中流转的无数复杂的情绪,唯有爱情会让他迷茫,使他畏惧,致他不敢渴求。
更何况在世人眼里他对安嘉瑞已然罪无可赦,这段感情从一开始就是枷锁,却无钥匙能打开。
安嘉瑞合上书,轻轻叹了口气。原身让他挡下那一剑,也不知是福是祸?
他本该慢慢来推进都天禄对他的感情,时刻能掌握他内心的变化,以便他调整步骤,不至于过激,而使都天禄做出什么不可挽回之事。
这在身份差距较大且误会重重的情况下,是最妥帖的做法。而现在,他不知道都天禄到底是怎么想的,亦不知道他感情到了哪一步,是珍惜他到自我厌恶,还是已经激烈到如果得不到你的心,那哪怕折断你的翅膀也要让你永远属于我的地步。
这就是爱情中最令人着迷的地方,你永远不知道你的对手,他在哪一步。而你距离胜利是否只有一步之遥还是仍有百步之遥?
每个人都会在感情中伪装自己,来获取更多的喜爱和地位,这种暗处的较量和隐秘的压制,才是安嘉瑞沉迷于此的原因。
他向来善于此道,无往而不利。
然,世事焉能被算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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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树下, 斑斓的阳光透过稀疏的树枝散碎的撒落地面,勾勒出一朵朵金色的小花,微风吹过,树枝微动, 金色小花们轻轻晃动, 渲染出一片岁月静好。
安嘉瑞看了眼躲在角落里十分不起眼的落塔,他看上去简直恨不得消失在院子里。
方将书放到一旁的矮凳上,眉目低垂, 不与他对视, 只是道:“怎么了?”
他这仿佛有些失落的样子,瞬间让都天禄从畏惧和驻足中脱离了出来,一心只想让他欢喜起来,心中除却对他的担忧还有一丝隐隐的欢喜, 至少他还会因我而情绪低落, 不论原因是什么,这也足以慰借他那渴望回应的感情。
他松开扶着门的手, 步履缓慢而坚定的走到安嘉瑞身边,保持了些许距离,坐在一旁的椅子上, 细声软语道:“看见你在阳光下的样子, 我还以为看见了仙人呢。”他露出一个轻松的笑容道:“生怕出声惊扰了你,你就此飞走了。”
安嘉瑞目光微动, 看向他, 他却似乎刚好要伸手去拿茶杯, 身体微侧,避开了安嘉瑞的眼神。
落塔不知何时悄然出现在一旁,帮都天禄倒上凉茶。
安嘉瑞回味着他的比喻,摸到了些他的脉搏,这种看似不重要的比喻反而越能透露出说话人内心的真实感觉。
都天禄内心既没有安全感,又觉得跟他很有距离,距离又产生美,不知道是带了多少层滤镜在看安嘉瑞。
安嘉瑞目光从他侧开的脸上移到了他拿着杯子的手上,骨节粗大,老茧层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