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菁浅浅的吐出了一口凉气, 方才如擂鼓一般的紧张心绪骤然却平静了下来, 她曾如此害怕, 可此刻却有那么点无所畏惧了。
“夫人在宫里服侍了十多年, 大概不会没有听过珠泪夫人的故事吧。”
柳清嫣端然的坐了下来, 将赵菁的神色看在眼中, 依旧缓缓道:“传言珠泪夫人出宫的时候是身怀六甲的, 可后来委身于宁远侯的时候,那个孩子却不见了,夫人难道没有怀疑过自己的身世?”
她定定的看着赵菁, 不自觉的绞动着指尖的丝帕。她也想象过赵菁知道此事后的表情,却唯独没有想到是这般平淡而又坦然的。
赵菁垂下眉宇,将那画卷缓缓合上, 抬起头来看着柳清嫣, 淡淡道:“那么,国舅夫人今儿找了我过来, 除了告诉我这件事, 又是所谓何事呢?”赵菁刻意避过自己的身世, 转而这样问她。
柳清嫣略带颓然的眸子便生出了几分希望来, 忍不住站起来道:“侯夫人能否看在……看在和国舅爷是同母异父的姐弟份上, 劝国舅爷回家,宁远侯府不能没有国舅爷, 老太太已经病了,她老人家虽然严厉, 却也是迫不得已的。”
赵菁听了这话却冷笑了一声, 她将那画卷放在了一旁,挑眉问柳清嫣道:“国舅夫人为何觉得我就能劝回国舅爷呢?你才是她举案齐眉的娘子,难道不应该是你更能劝回他来?”
“他不会听我的,他若是肯听我的,一早就听了……”柳清嫣有些颓然的坐下,讷讷道:“夫人就算不愿意,好歹再看珠泪夫人的份上,她就只有国舅爷这么一个儿子!”
赵菁原是断然要拒绝的,可听了这一句却也有几分忍不下心来。珠泪夫人如今常年幽居在静慈庵,早已经断了俗世之心,魏明箴执意要认她,只怕对她来说,也是徒增烦恼而已。时隔那么多年,她早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名动天下的珠泪夫人,只是一个六根清净的居士了。
“罢了,国舅爷在哪儿,我随你去便是了。”有些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已不是刻意隐瞒,便可瞒得住的了。
柳清嫣听了这话却破涕笑了出来,只点头道:“这画我并不曾给他人看过,夫人的身世,也不会有他人知晓,断然不会对夫人有所影响。”
赵菁此时却也顾不得其他,当下已经站起了身来,对柳清嫣道:“国舅夫人不必多言了,带我去见国舅爷便是了。”
当下两人出了醒月楼,赵菁上了侯府的马车,跟在国舅府的马车后头。此时已是午时初刻,太阳越发热辣了起来,绿芜瞧着马车并未往侯府的方向去,却也不敢多言,只是小声道:“太太今儿早上吃得不多,这时候可是饿了?不如先回府去?”
赵菁阖眸靠在车厢上,脸色却是不大好,天气又闷又热,她虽然有些难受,却也隐隐觉得有几分饥饿。赵菁便摇了摇头道:“我还不至于饿坏了,过一会儿回去也是一样的。”
绿芜不敢造次,挽了帘子往外头看了一眼,却惊道:“怎么到长乐巷来了?”
赵菁虽对京城各地不算熟悉,可这长乐巷的名字也是听过的,这里早在前朝就已是花街柳巷,因此才会有长乐一名。
赵菁顺着帘子往外头看了一眼,正午时分,这花街柳巷上却并没有一个人。马车顺着巷子一直往前去,绕过了河堤,进了越发窄的一个巷子,这才停了下来。
绿芜扶着赵菁下车,四下看了一眼,这里应该是某一处青楼的后门,门口还堆着几个泔水桶,里头的泔水虽然倒去了,可这大热的天,味道确实不好闻。赵菁只看了一眼,便忍不住扶墙吐了起来。
柳清嫣这时候才明白过来,眼前的这位武安侯夫人已经有了身孕。
赵菁略略抆了抆嘴角,抬起头来瞧见柳清嫣的神色,只淡淡道:“国舅夫人,请吧。”
柳清嫣怔了怔,倒是马上回过了神来,只引着赵菁往里头去。
“他在这儿住了有几个月了,只不肯回去,什么人来劝都没有用,公公如今已是病得起不来身了,宁远侯府眼看就要……”柳清嫣说到这里又红了眼眶,赵菁却没有往心里去,只淡淡道:“国舅夫人若只是因为这样才要找国舅爷回去,那还不如不找他回去的好。”
柳清嫣便有些疑惑的看了赵菁一眼,却并不发话,赵菁只淡淡道:“我虽然不明白国舅爷的心思,只是却也能瞧出几分,国舅夫人只把他当国舅爷,却不是你的夫君,你如今虽来求我,却也不是因为你将他放在心上,而是魏家不能没有他而已。”
赵菁说完,见柳清嫣依旧是一副懵懂的样子,只略略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