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家主的怒气早已转移。
他今日来,明明是质问儿媳得罪张家来着,到了此刻,却是为了连家后继无人而生气。
“青烽,你都已经二十多岁的人,该懂事了。你爹我都这把年纪了,你还要气我吗”
连青烽不以为然“我只是实话实说。”
“你干脆气死我得了。”连家主恼怒非常“男儿在世,只攒够吃喝便心满意足,也忒没出息。小时候我可不是这样教你的”
连青烽垂眸“我小时候你忙着照顾那母子俩,纵容他们伤害我。那时候你当我不存在,现在也同样看待我就行。”
连家主见他来真的,诧异问“你真舍得将偌大家财交给别人”
连青烽面色漠然“爹,我好不容易死里逃生,只想过几天清静日子。银子我确实想要,可若得到的条件是要听你的话睡一堆女人,我宁愿不要。”
说来说去,又绕回了原点。
这话的意思很明显,如果连家主要逼他纳妾,他宁愿不要家财。
连家主气得够呛“你还真是个情种”
连青烽不接这话“爹,天色不早,我们还要回家用膳。”
逐客之意明显。
连家主真的恼了“我倒要看看,你能嘴硬到何种程度。”语罢,拂袖而去。
又过两日,这天周氏刚打开门,就有个姑娘捧着匣子过来。
周氏一看那匣子便知是自家做出的东西大早上的有人来找茬,周氏心里暗道一声晦气,面上却不露,带着笑迎上前“姑娘,大早上的,有事吗”
如果是想要调换,最好别在铺子开张之前,这是许多人都知道的规矩。
当然了,故意找茬或者是不通情理的人除外。
这姑娘明显是来找茬的,哪怕周氏满脸笑容,她也板着个脸,进门后将匣子往桌上重重一放“你们给我做的嫁衣是破的。”
周氏讶然“这怎么可能”
嫁衣和普通衣衫不同,从裁剪和绣花再到缝制,都会比普通衣衫更加仔细,送出之前,也会再三查看。
周氏半信半疑地打开匣子,看到里面的衣衫后,更加确定这件
衣衫不可能破,因为这是她昨日亲自验看过后送出的。
“哪里破”
姑娘仿佛真的是在即将出嫁时发现自己的嫁衣有瑕,满脸怒气地翻开“你自己看。”
袖口处好像线头脱落,破了拇指长的一截。
周氏仔细查看,确实有被针缝过的痕迹,应该是被利器剪开线头撕开的破损。
这大早上的,一会儿还有人会上门定料子和样式。周氏干脆认栽“这处确实缝制过,至于破损不提它是怎么破的,总归姑娘在出嫁之前发生这种事不吉利。这样吧,就在三日后,有一件和你这绣样一模一样的嫁衣要交出,已经绣好了还没有缝制,稍后我让人将那件按您的尺寸做出来。至于那位姑娘的嫁衣,我们再重新赶制。如何”
如果是常人,得到这样的回答应该会满意。
可这姑娘明显是上门找茬,自然是不满意的,当即冷笑“嫁衣对姑娘家有多重要我们大家心里都清楚,你随便就给我换这就跟换夫君似的,那能一样吗”
这就是胡搅蛮缠了,周氏无奈“姑娘想如何”
“赔钱,陪我一百两。”那姑娘再次冷笑“否则,这事没完。”
“对,没完。”姑娘话音刚落,门口立刻有人附和。
周氏抬眼一瞧,发现有四五个妇人堵在门口,一副不赔钱不罢休的架势。
楚云梨也是这时候到的,看到自家门口乱哄哄,飞快上前问“诸位堵住门口作甚想要定嫁衣可以进门去说。”
“还定”有妇人怒不可遏“我女儿在那一件都破了,依我看,你们家就是名声大,手艺压根不好。如果手艺真好,你们就没安好心,想要毁我女儿的婚事。”
这一看就是故意上门吵架的,楚云梨抱臂,看向连青烽身边的随从“有人在我铺子里闹事,帮我去报个官。”
妇人根本不惧,反而愈发大声“去啊你们不去,我也要去,今儿这事要是不说清楚,你们别想做生意”
天色越来越亮,街上行人多了,许多人都围过来看热闹。
楚云梨拿起那件嫁衣,仔细查看破损处“这线明显是被人拆的,只要是绣娘都
看得出来。你们想钱想疯了吧”
妇人眼神闪躲“我女儿一辈子就出嫁一回,这样重要的事我怎么可能胡来你们家衣衫没绣好,还说是别人撕坏,就是故意推脱”
做生意最怕人闹事。
无论是谁的错,最后都会影响铺子里的生意。
这幕后的人,要的就是这样的结果。
楚云梨心里恼怒“别怪我没提醒你们,等衙门的人到了,你们那时再说实话,也会被入罪。”
妇人冷哼“吓唬谁呢反正我买到的嫁衣是破的,你们铺子脱不开关系,想要让我闭嘴也行,一百两银子拿来,我保证以后再不登门。”
周氏看着越来越多的人群,悄悄拉了下女儿的袖子“不如我们给她吧”
想得美。
一百两银子,若是绣普通的嫁衣,只怕要大半年才能攒出来。
楚云梨辛辛苦苦赚的银子可不是给这种人花的,当下道“不给,我才不惯她这毛病。”
妇人眼神一闪“你们想毁我女儿一生,人在做天在看,小心被天打雷劈。”
楚云梨也不再争辩,等着衙门的人来。
衙门的人来得很快,很快将几个妇人和楚云梨一起带走。
围观众人渐渐散去,大部分人都认为,兴许是铺子里的嫁衣真没绣好,否则,这几个妇人闹这一场图什么
图把自己送进大牢吗
其实,妇人们跑来闹事,本来就是想毁了铺子的名声。因为那嫁衣的破损处很明显是被人拆的,大人一查便知。
最后,几个妇人跟楚云梨道歉,又挨了一顿训,此事就算了了。
楚云梨不服气“大人,她们毁我铺子的名声,我要她们在我铺子面前道歉,今日她们闹了一个时辰,就道一个时辰的歉。对了,最好是有差大哥亲自陪着。”
大人皱眉“没有这种先例。本官已经严惩她们,此事已了,不许再闹。”
楚云梨眼神一转,立刻有了主意“大人,她们今日上门闹事,目的就是为了讹诈银子,开口就是一百两。刚才我没答应,不是舍不得银子,而是不想纵容这种风气我愿意捐出这一百两给衙门修路,只想让她们在
我铺子面前道歉。”
衙门的大人是父母官,不止要管辖下的犯人,还要管许多东西,修路就是其中一样。
之前大人接到福娘的案子后为难,就是因他平时没少收各富商的捐赠。
这一次的事情不同,只是几个故意上门闹事的妇人而已。本来就该道歉嘛。
“你们影响了人家生意,当时人多,坏了铺子名声,现在也该亲自去门口澄清。”大人只稍微一想,立刻就选了银子“没有一个时辰,不许离开。”
所以,到了中午,许多人都看见杨家绣楼门口四五个妇人排排站着,由衙差守着给铺子道歉。
于是,所有人都知道了,这几个妇人是故意上门闹事。没看衙门都帮着铺子么。
这一回几个妇人上门闹事,算是无功而返。反而给人留下了一种杨家绣楼不好惹的印象。
听着外面妇人整齐划一的道歉,周氏心里特别舒爽。
眼看一个时辰快到了,楚云梨眼神一转,拎着一个茶壶就去了外头,倒了一杯茶递给明显是为首的妇人。
妇人别开眼“咱们这些做错事的人,可不敢喝杨东家的茶。”
楚云梨并不勉强,放下茶壶后“你们跑这一趟,应该是为利而来。银子嘛,我也有。相信你们也知道我的夫家,指使你们的人给的银子,于我来说不过九牛一毛。”她缓缓靠近了些“他给了你们多少,让你们来害我”
为首的妇人轻哼“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有那心思浅的,已经心虚起来,看天看地到处看,就是不看楚云梨。
“五两”楚云梨试探着问“那我翻倍给,也不让你们去骗人,只需要告诉我那人是谁。”
为首的妇人还是那句话“我不明白杨东家在说什么。”
一个时辰到,衙差离开。
几个妇人相继离开,楚云梨掏出一锭银子“你们谁要是告诉我实情,这银子就是她的。”
几人谁也没有回头,很快消失在街角。
楚云梨并不着急,这些妇人为了银子连名声都不要,有银锭在,她们中肯定有人舍不得就此离开的。
果不其然,一刻钟后,有两个妇人鬼鬼祟祟进了铺
子,拿走了楚云梨手中的银子。
看着二人离开,楚云梨若有所思。
她还以为上门找茬的要么是那十九户人家之一,要么是连家主。
没想到幕后的人竟然是福娘的夫君罗富贵。
也是,因为福娘入狱的缘故,那些找她绣嫁衣的人家全部都要另找绣娘。楚云梨这边也接了不少。
罗富贵不愤之下上门找茬,也说得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