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那幅画足有半人高,画上是一团凌乱的色彩, 中间拥簇着一朵向日葵。
用色大胆, 画面明亮。
顾雪仪缓缓走了过去“你会画画”
“嗯,请老师教过半年。”宴文宏问“大嫂喜欢吗”
顾雪仪目光一闪“挂在我的床头吧。”
宴文宏眼底腾地一下就亮了, 他将画框往女佣的方向推了推“去挂。”
女佣立刻叫了一个保镖进来,将画框搬上了三楼。
宴文宏目送着他们远去,然后才心满意足地转回了头“如果大嫂喜欢的话,我下次给大嫂画一幅蔷薇图吧。”
“嗯。”顾雪仪走向他, 在他身边的一组沙发上落了座。
宴文宏又开口说“我今天吃了午餐,也吃了晚餐。”
女佣在一旁听得有点迷惑,小少爷这话听上去怎么有点像是小学生式打报告呢
女佣小心地转了转目光,落在了宴文宏的面上,神情依旧乖巧,还是那个眼眸干净、好脾气的少年。
果然, 之前只是她的错觉吧
“很乖。”顾雪仪夸奖道。
随即她先让女佣去泡了一杯红茶, 然后才又转过头, 打量了宴文宏几眼, 问“胃里舒服一些了吗”
宴文宏连忙笑着说“舒服多了。”
“那医生开的药呢要随餐服用。”顾雪仪极有耐心地接着问道。
宴文宏轻轻“啊”了一声,然后抬手拍了拍自己的额头“我忘了”
顾雪仪吩咐一边的女佣“去把小少爷房里的小药箱拿出来。”
女佣立刻应声去了。
宴文宏的五官却皱成了一团“药是苦的,很难咽, 咽下去还会恶心想吐,睡不好觉”
“苦就吃糖。”
宴文宏没应声, 只悄悄抬眸盯着顾雪仪。
这时候女佣把药箱拿出来了, 里面的药片是分类放置好的, 医嘱也贴在了上面。
顾雪仪接过来,扫了一眼医嘱,然后取出了药,问“那你想怎么样不吃药,下次接着疼”
宴文宏抿了下唇,唇瓣都抿白了,他小心翼翼地出声问“那我要是睡不着的话,你能像那天在医院里一样,给我读书听吗”
小孩儿事儿还挺多。
顾雪仪掀了掀眼皮“可以。先洗手,自己拿药吃。”
宴文宏抿起唇角,笑了起来。
宴家人没有吃糖的习惯,更没有小孩儿,当然没有储备糖这种零食。
顾雪仪顿了下,让人去厨房取了一袋冰糖过来。
她倒了一颗在掌心,等宴文宏闭眼艰难地咽完药,就递了过去“吃了糖就不苦了。”
等下次,她再去超市带一袋小孩儿爱吃的糖回来。
宴文宏嘴里还残留着苦味儿,他含糊地应了一声“唔”
然后突然俯身弯腰,轻轻衔走了顾雪仪掌心的糖。
顾雪仪皱了下眉“下次用手。”
“唔,唔”宴文宏把糖含在舌尖上,一副更加不好开口、语句含糊不清的模样。
冰糖的味道有点过分甜腻。
但是真的好甜啊,直直甜到了心底去,把那股苦味儿彻彻底底压了下去。
宴文宏舔了下唇“吃掉了。”
“那就上楼休息吧。”
“你呢”
顾雪仪转头吩咐“让厨房做一点夜宵,洗一点水果。”
“大嫂没有吃饭吗”
“嗯,没顾得上。”顾雪仪催促道“你该上楼了。”
宴文宏却动也不动“大嫂陪我挂水,我也应该陪大嫂吃饭。”
顾雪仪扫了他一眼“如果你感觉到舒服的话,那就随你吧。”
“嗯。”宴文宏笑了笑,然后跟着顾雪仪去了餐厅。
夜宵、水果很快端了上来。
顾雪仪刚拿起筷子,手机就响了。
顾雪仪接通了电话,那头传来了呼呼的风声,宴文柏扯着嗓子吼“我到了听得见吗”
岂止顾雪仪听得见,连宴文宏都听见了。
“听见了。”
“哦,我这里风大,信号也不好宴文宏回来了”
“嗯。”顾雪仪顿了下,问“你要和他说话吗”
“不了”宴文柏一口截断。
顾雪仪像个合格的家长一样,仔细问了宴文柏周围的环境,还要了一个更准确的定位,然后才挂断了电话。
等抬起头的时候,就听见宴文宏突然幽幽地说“夜宵都凉了。”
顾雪仪倒是并不在意“热一热就好了。”
宴文宏坐在顾雪仪的对面,餐厅的灯光从他的头顶落下来,他微微低着头,看不清面容“是四哥的电话吗”
“嗯。”
“他为什么给大嫂打电话”
顾雪仪吃葡萄的手顿了下,说“这两天他的学校组织了登山野营活动,人在外,当然应该每天一个电话,向家里报一下行踪。毕竟现在是敏感时刻。”
“每天吗”宴文宏问“昨天也打了吗”
“嗯。”顾雪仪这才看向他“怎么了”
宴文宏摇了摇头,然后才笑了下说“只是觉得有点惊讶,四哥的脾气,也会做这样的事。”
热好的夜宵很快又端上来了,顾雪仪不紧不慢地吃完了。
宴文宏就坐在对面,注视着她吃东西。
顾雪仪净了手,擦了嘴,准备起身往楼上走。
宴文宏突然在背后发出了干呕的声音。
顾雪仪立刻顿住脚步,回过神,一把扶住了他“怎么了”
宴文宏露出了一点虚弱的笑“吃药,真的会想吐的。”
话音落下,他就疾步奔到了一楼的卫生间,扶着面盆,吐了半天,却什么也没吐出来。这几天他的饮食规律了不少,再加上挂水治疗,比起过去已经有了很大的改善。
但他还是拼命地呕吐着,脖颈上的青筋都突了出来,脸色很快涨成了一片绯红。
等他重新站直身体,已经是一副脱力的模样,看上去脆弱又可怜。
是某种心理阴影
顾雪仪没有问他,而是走到他的身旁,拧开了水龙头“先洗手、洗把脸,我们再上楼。”
等出了卫生间,顾雪仪立刻让女佣将书房的笔记本、书,连同自己用的茶杯,一起放到了宴文宏的房间里。
她和宴文宏一起去了他的房间。
“你先试着将每次想吐的欲望压下去,尝试缩短整个过程的时间,如果坚持不下去,我们去医院。”
宴文宏乖乖应了,躺到了床上。
顾雪仪抬手给他掖了下被角,然后才去了沙发边坐下。
她将笔记本放在了腿上,试着检索了一下宴文宏口中的“淮宁中学”。
出来的消息并不多,只有短短五页相关讯息。
排在前面的,大多是
“淮宁中学,精英教育”
“淮宁中学再获奖”
“封闭式管理,精英式教育,让您的孩子成为人上人”
顾雪仪一眼扫过去,没能扫出来什么有用的信息。
但她从来都很耐心,她一条一条慢慢地翻了过去,所有信息都印在了她的脑海中。终于,她看见了一段百度快照,链接的标题是“我在淮宁中学,我想死”。
但点进去却是显示“帖子已删除”的字样。
顾雪仪继续往下翻,面上没有丝毫情绪变化。
宴文宏悄悄抬眸朝她望去。
她已经卸妆了,盘起来的长发也随意披散在了街头,身上的礼服裙换成了柔软的家居服。
沙发旁的落地灯投射出了光。
但她看上去比光还要亮,透着温柔和强大。
没有等到顾雪仪读书给他听,宴文宏就迷迷糊糊地闭上了眼,在一种微醺的氛围中睡了过去。
顾雪仪又多等了半个小时,确认他没有再醒,然后才回去了。
女佣一直等在门外,见她出来,连忙问“太太,您的东西要搬回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