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意味深长的道,“恭喜娘娘了!”
高凝晖掩盖不住眼中的失望,只是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还年轻,并且宫里不是一向先有公主再有皇子的吗?到底也定下了心神,殷勤的送走了坚持不肯要那块血玉的任太医。
当晚,高凝晖特意将这个消息传给了高七,高七夤夜而至,劈头第一句却是:“你最好当真怀的是位公主!”
高凝晖吃惊道:“堂兄为何出此言?”
“任太医请脉你也敢给他看?”高七冷笑着道,“你真是昏了头了!不过这也不能全怪你,毕竟我也没料到今日这么一遭,却没有提前告诉你。”
高凝晖惊得差点推翻了跟前的几案,失声道:“堂兄,太后她……”
“他可不是太后的人!”高七冷冷道,“他早就投了营州苏家了!你以为前几日沈氏小产,只是沈氏被谋害了那么简单吗?她小产不过是个引子,不然就凭沈氏孕中自重,每日里在长信宫到冀阙宫的宫道上来回漫步,冀望遇见陛下的做派,这宫里有多少法子可以让她小产?为什么一定要用却死香这样罕见之物?我听说今日是任太医特意在太后跟前提起,说却死香难以防范,很该关心关心你和苏氏,你明白了吗?”
高凝晖细细一想,冷汗就挂了下来,掩嘴道:“右娥英!苏氏她这是……这是一箭双雕之计!分明就是看我防范得紧,故意用沈氏小产里的却死香,好让任太医来害我呀!若我出了什么事,现成的雪氏是替罪羊!枉我还对任太医全心的信任……他……”
高七叹了口气:“哪里是看你防范得紧?你以为你怀孕以来平平安安的就是你防范得紧了?这宫里能够将你悄悄害了的人可不是一个两个!只不过都在等着苏氏动手罢了,而苏氏要害你也不难,但为了不叫高家和苏家起罅隙,她不能留任何痕迹和嫌疑,否则,又何必从沈氏小产那里兜个大圈子过来?”
“高家待我又不好,我也只指望堂兄护我一护了,难道我还能指望旁的什么人吗?就连这么一线生机也不给?”高凝晖越想越委屈。
高七道:“你进宫之后可不只是个高家庶女了,若是当真诞下皇子,苏氏所生的皇子在高家上上下下的眼里终究是要次一等的,更何况,高十一娘也不是荣昌郡公的女儿,你以为相比储君生母,她会有多重要?”
见高凝晖呆呆的发愣,高七缓和了些语气,语重心长道:“任太医医术高明,别说让你小产,便是要你的命,他也有得是法子……便是我能在外头请大夫来,恐怕也查不出任何蛛丝马迹,你如今就祈祷自己当真只怀了个公主罢……苏家是不可能容忍你或高十一娘生下皇子的!”
高凝晖黯然道:“我晓得了……多谢堂兄告诉!”
“一切小心!”蒋倘被流放后,高七正式就任统领,虽然飞鹤卫里还有些人不太服他,但究竟比从前行事顺利了许多,才能一接到消息就赶来警告高凝晖。
如今见事情已经说完,他便悄然而去,只留高凝晖咬紧了唇,拳头越握越紧……
第九十章 却死香
宫里宫外连番的出事,高太后再也没心情庆贺自己生辰,就借口为姬恞祈福免了,只收了群臣的贺表,连宴也不摆。
只是她烦心的事情到底不能随着姬恞的转危为安结束——就在太后寿辰过去的次日一早,昆德宫主位戴皎携德阳宫主位焦蔚娘步行至和颐殿请罪。
请罪的缘故却是两日前,戴皎至含光殿与焦蔚娘闲聊,偶然之间打碎了殿内一只一人多高的粉彩描金绘春日烟树碧波摆瓶,原本戴皎正在赔礼不迭,不想焦蔚娘叫人打扫碎瓷时,眼尖的宫女竟从碎瓷里看到了一只色泽陈旧的锦匣。
出于好奇,两人将之打开,却见内中盛着几块仿佛香料的东西,因为当时沈氏才被却死香所害,而最有嫌疑的雪氏又坚持不肯认罪,姬深和太后将这事交给了右娥英,右娥英查来查去迟迟难以判断,看到这些香料,又见锦匣陈旧,两人都心生不妙,就拿到了太后跟前来,顺便解释。
高太后皱眉看着殿下打开的锦匣里的香料:“既然是前几日就发现的为何到今儿才来?”
焦蔚娘小心翼翼的道:“回太后的话,只因昨儿个是太后的寿辰,如今宫里宫外都出了事情,妾身想着妾等不能够为太后分忧已经是十分的惭愧了,又怎么敢赶在太后寿辰之前再给太后禀告烦心事呢?想着沈世妇……事情已经发生了,所以就想过了太后寿辰再禀告。”
旁边戴皎也小心的道:“因为之前听任太医说过,沈世妇小产就是因为却死香的缘故,妾等虽然不敢断定这里头是什么,而且也没点燃,但右娥英到底怀着身子,妾等就不敢到锦瑟殿里去,只能禀告太后了。”
她想了想,又道,“妾身没听任太医说却死香不点燃也能害人,并且当日打开后,妾身与焦光训也是把玩过片刻的,至今没有什么不好,想着里头即使是那些东西,料想不至于使太后凤体有失,这才壮着胆子拿过来的,并不敢贸然使太后陷入危局!”
两人解释的合情合理,加上她们当初都是太后做主挑进宫的,尤其是焦蔚娘,太后脸色微微缓和了点:“既然你们把玩过也没事,料想不是什么害人的东西罢。”
但为了谨慎,她还是叫了任太医来,任太医进殿后只看了一眼脸色就变了:“太后,何处得来如此之多的却死香?”
“啊?!”高太后震惊不说,焦蔚娘和戴皎更是吓得差点把锦匣都扔了!
既然东西的确是却死香,这就是大事了,连右娥英得到消息也硬是赶了过来,高太后看到她变色道:“你过来做什么!”
“姨母,你没事吧?”右娥英先担忧的问太后,接着又呵斥戴、焦两人,“什么东西都敢往太后跟前拿,你们真真是昏了头!若是害着了太后,你们两家人的命加一起够抵么!”
高太后就劝说道:“昂厚说过那东西不点是不打紧的,哀家如今反正也有这个岁数了,还有什么好怕的呢?倒是你如今怀着身子很该处处当心!”
“姨母都不怕,我自然也不怕。”右娥英顺势腻上去,撒娇道,“前两日沈氏小产,到现在都是一笔糊涂帐,我看着沈氏实在是可怜,偏雪氏又百般的不认,想着都是侍奉表兄的人,也不能随意冤枉了谁,这几日都头疼得紧……姨母,这却死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高太后皱眉道:“你如今不是能操心的时候,沈氏既然已经没了身孕,就叫她好生调养、赏赐些滋补之物也就是了,说起来这回没了身子难道不是她自己不好吗?长信宫那么大,她要散步去什么地方不好,偏要在宫道上挤着!至于雪氏,的确可疑,就降个位吧。”
右娥英抿嘴笑道:“究竟姨母疼我,可这香听着怪可怕的……”
“回太后、右娥英,妾身在那含光殿里虽然也住了两年了,可那粉彩描金春日烟树摆瓶之前是向来都没动过的啊!”焦蔚娘这会便急急的喊起冤来。
高太后方才只顾仔细盘问任太医关于却死香之事,还没顾得上她们,此刻就冷声道:“那这东西到底哪里来的?”
“回太后的话,那摆瓶比妾身还要高一点,实在沉重,妾身打从住进含光殿起就不曾移动过的,平常也只是使宫人拿拂尘将外壁抆拭抆拭。”焦蔚娘怯生生的道。
高太后深深看她一眼:“是吗?那戴氏打碎得怎么这样及时?何况比你还高的摆瓶是那么轻易可以打碎的吗?”
——焦蔚娘如今是德阳宫的主位,既然那摆瓶如此的沉重,她又一力说自己住进去之后再也没动过,还是这次打碎了才发现内中所藏的香料的,那么东西就是在她住进去之前就放在了那里的了,在她之前,含光殿里的主人便是已故的欧阳柔,高太后哪里听不出她话里的意思?
“回太后的话,其实……其实是这么回事……”知道兹事体大,戴皎和焦蔚娘对望一眼,异口同声道,“妾等是在内室练舞,旋声急停之际,不仔细撞倒了那摆瓶,这才……”
高太后双眉一扬:“练舞?”
“陛下尝赞妾身宫里的金御女舞姿曼妙、翩然如仙。”戴皎面红耳赤的道,“妾身……妾身也有些日子没见陛下到皎月殿去了,所以就……就……”
若是为着争宠所以悄悄习舞的话倒也可信,毕竟如今的右娥英有孕,孙氏、步氏故去后,余下也没有谁能够独宠,牧碧微忙于照料膝下的二女一子,何氏呢如今宠爱也不如从前,戴皎和焦蔚娘宠爱向来平平,到底也没被姬深忘记,现在这几个月正是个好机会。
不过高太后可没那么容易相信:“什么地方不好练,偏要在摆瓶边上练?你们就想不到会打翻了它吗?”
“只因上次金御女在庭中绿树之下绕树而舞,陛下……陛下很是喜欢!”焦蔚娘尴尬的道,“妾等年岁长于金御女,身段也不及她柔软,惟恐一开始跳的不好传了出去惹人笑话,因此就在殿内练习,就……就拿了那摆瓶当作树。”
高太后眯起眼,道:“这么说来这东西还真和柔娘有关系了吗?但柔娘早就死了,如今总不能说是她干的了吧?”
“按说雪氏从来都没有和欧阳表姐来往呢!”右娥英也道,“再者沈氏身边的其他人也鲜有和欧阳表姐有什么旧交的人。”
“妾身想到了一件事情……”戴皎沉吟了片刻,忽然道。
见太后和右娥英一起看过来,她抿了抿嘴,小心的道,“方才任太医说却死香点燃之后有毒,且能使中毒者迅速衰老,妾身记得,欧阳美人向来姿容艳丽,但上一回,为当年西极行宫一事,太后召妾等过来与欧阳美人对质,妾身记得欧阳美人……望之甚是衰老……”
太后脸色一变,右娥英也惊呼了一声,以袖掩嘴:“难道欧阳表姐从前不是那个样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