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渐渐转凉,院子里弥漫着桂花的香气,天高云淡,本当是极其宁静的下午,却因为产房里时不时传来的痛苦的叫声而失色的很多,正院里聚了不少人,也无人有心欣赏这秋日的景色。
李氏给坐在正厅里的胤禛捧着茶水道:“爷外面差事忙,本就劳累,女人生孩子又是个慢活,福晋才刚刚发动,若真要生下来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去,所以依着妾身的意思,爷先休息半响,用点点心,或者有公务要忙在去忙公务,或者有了空闲时间在来看看姐姐,姐姐也心里安稳。”
这些话都说的入情入理,宋氏却知道李氏这又是在给福晋添堵,福晋生孩子爷却忙公务,福晋若是听说了心里怎么能高兴,再者,当年福晋生弘晖的时候,爷可是整整等了一宿的。
胤禛心里却在思索朝堂上的事情,云南贵州总督巴锡疏言、红苗新附、铜仁协应添额兵一千二百名、分为左右二营。增游击二员、守备一员、千总二员、把总二员、领兵防汛。再添设同知一员、巡检一员、专理苗务。云贵虽然偏远,但也不能忽视,巴锡这样请旨又何尝不是为了给自己增添助力,下面有报,这个云贵总督频频跟九阿哥私下来往,实在不容忽视……
听得李氏说话,转头看了一眼她温婉柔和的侧脸。
一旁候着的敏兰眼神闪烁跪下道:“若福晋知道爷因为自己累了身子耽搁了公务定是不能安心的。”
胤禛又看向了地上跪着的敏兰。
李氏的手攥成拳搓了很久,笑撇了一眼一旁的武莹莲,看她穿着桃红色的旗袍,花一样的娇嫩,正露着浅浅的梨涡冲着胤禛笑,立时黑了脸,一群贱人!
胤禛摩挲着手上的扳指,不知怎的嘴角勾出了淡淡的笑意,也不知道是不是嘲讽,半响才道:“爷还有些公务。”有太多的东西早已经变了味道,再不复从前,而人跟人也真的不能相比。他起身往前院走去。
李氏带着钮钴禄几个一直送走了胤禛,才回身笑看了几眼钮钴禄:“你到是机灵。”
钮钴禄诚惶诚恐的道:“侧福晋谬赞了,奴婢也是听着侧福晋的话确实在理,情不自禁的应和了一声。”
李氏笑着轻啐了她一口:“瞧你那样子!”
钮钴禄像是没有听来李氏话里别的意思,羞红了脸,轻叫了一声:“侧福晋。”
这一拳打到棉花里的感觉实在太
不好了,李氏在府里顺风顺水惯了,脸色变了几遍,才恢复了正常。
宋氏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武莹莲一脸的懵懂无知,仿佛什么都不懂一般。
李氏觉得无趣,在不理这几个人,站在产房外跟额尔瑾说话:“福晋,爷刚刚来看了看,说是有公务这会走了。”
四十三年像是暴风雨来前的宁静,能有多大的公务让他在自己生产的时候悄无声息的离开,额尔瑾痛得死去活来,正是脆弱的时候,模模糊糊的听到这么一句话立时落了泪,李嬷嬷吓了一跳,连声的安慰:“定是那起子小人在外挑唆的,爷一向看重子嗣,福晋千万不要上了她的当,您还有大阿哥,还有肚子里的阿哥要照顾的,您在使把劲,快了!”
李氏听不来里面是什么动静,又有些不甘心,还想说什么,李嬷嬷出来冷脸道:“侧福晋若无事还是回去歇着的好。”
李氏哼了一声:“我是不放心,怎么能这就走了,还是在这好好的看着的好。”
正说着有个小丫头哆哆嗦嗦的跑了进来,失声叫道:“不好了,不好了!”李嬷嬷转头就呵斥道:“作死的失心疯了小蹄子!这个地方也是你可以吵嚷的!”
那丫头的声音越发尖锐,嚷的产房里的人都能听见:“大阿哥掉进池子里,怕是不好了!”
额尔瑾在里面听见这话,肚子忽然越加绞痛了起来,身上也失了力气,豆大的汗珠不断的滚落,心里刀扎了一样痛,恨不得将自己劈开,一半去看弘晖。
李嬷嬷吓的腿都软了,就要去看弘晖,又担心里面的额尔瑾,她一急差点落了泪。
正在左右为难,听得敏兰道:“嬷嬷难道忘了爷?”
李嬷嬷恍然反应过来,大阿哥出事爷难道能不管?她连忙道:“还请格格去前面书房通知一声,务必请了爷去看大阿哥。”又让个小丫头跟着。
钮钴禄又安慰李嬷嬷:“嬷嬷也不必太急,还是先进去安慰福晋的好,福晋好着咱们才能好。”
李嬷嬷心头大震,若福晋没了,她们可就彻底任由这府里的人揉搓了,她朝着钮钴禄微微颔首:“格格今日的情,福晋一定会记得的。”
钮钴禄心里窃喜,福晋去世了,大阿哥没了她可一点好处都见不上,她要做的不是落井下石,而是抓住机遇,尽快在府里立足。
李氏眼里的光芒要垂下
眼睑才能掩饰住,她看着匆忙出了院子的钮钴禄笑看了看武莹莲:“瞧瞧你敏兰姐姐多聪明,你也不知道学着点。”
武莹莲嘟着嘴道:“奴婢是一时心急,什么都忘了,可比不得钮钴禄姐姐。”宋氏似笑非笑的撇了她一眼。
弘晖下了学回来听说额娘生小弟弟,急忙往后面跑,后面赶着的小厮丫头不妨他跑了起来,半会没有追上,一错眼就见着他滑进了池子里。
秋雨过后路上湿滑,青砖的小道上出了不少青苔。又因为福晋生产后院本就人少又有点杂乱,弘晖掉进水里到是跟着的人都齐心的往里跳,但却没有会水的,等捞上来的时候已经进气少出气多了。
老太医战战兢兢的,在胤禛的注视下把了脉,半响才道:“大阿哥身子一直不怎么好,本就弱,在水里泡的时间长了,已经伤了肺腑,吃了药,若能熬过三日,到是能救活,但是已伤了根本,怕是以后,以后都是多病的身子,恐难长命。”也就是说,即便救活也是个体弱多病的,在担不起嫡长子的身份和重任。
胤禛几乎将握着的椅子扶手握断:“务必救活大阿哥,苏培盛,领着太医去抓药。”
他就是在觉得儿子不争气,但也是他的血脉。
直到太医出去,胤禛才冷森森的吩咐下人道:“将跟着大阿哥的人全部杖毕!”
站在一旁的钮钴禄,抿了抿嘴,用余光撇了眼胤禛,见他往日冷淡的脸依旧冷淡,却因为绷的太紧凌烈了起来,那双凤眼里只剩下阴沉的狠厉,看一眼就骇的她哆嗦了一下低垂下了头。
屋子里的丫头嬷嬷大气也不敢出,只听得外面一声重过一声打板子的声音,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板子停了下来,想来是已经打死了。
钮钴禄出弘晖院子的时候正见着粗使的丫头们正在抆地上的血迹,那是那些被打死的人下人身上的,她脸色一白,攥紧了手里的帕子,强装淡定的一直回了福晋的院子。
大阿哥眼见着不好了,她若凑到跟前,出了什么事情说不得她也是要受连累的。
胤禛带着邬思道慢慢的踱步到了弘晖滑下水的地方,看着痕迹确实像是意外,他回身看着邬思道:“你怎么看?”
邬思道看着风流倜傥,三十多岁的年纪也不留胡子,一副白面书生的模样,一双亮的惊人的眼睛似乎总带着几分笑意,将那亮度遮掉了几分:“爷是关心则乱,大阿哥
一向谨慎实在不像是会在院子里飞奔的人,也或许是谁在他跟前说了什么。”吓着了弘晖,以至于弘晖才会匆忙奔跑。
胤禛忽然一哽,他已将弘晖身旁的人都杖毕了,问也不知从何问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