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画棠微微一笑,这说话间转眼间便已经到了凤仪殿,这凤仪殿其实沈画棠并算不得陌生。沈夫人杨氏是皇后杨妤念的亲姑姑,以前就曾带着她进宫过两次。
杨氏知道沈画棠日后嫁入皇家必然少不得和皇宫里的诸人打交道,因此便托了自己的侄女好生照料着沈画棠。杨妤念身居后位多年,虽说端庄自持从不胡乱结交,但待娘家人素来是很亲厚的。姑姑的话她自然也是听在心里,对沈画棠也很是照拂。所以沈画棠和杨妤念虽说不上多熟稔,但也算不上生疏。
只是今儿个这凤仪殿似乎比往常热闹了些。
沈画棠进殿之后就朝坐在上首的皇后见了礼,杨妤念微微颔首忙令她起身,然后招呼她坐在了自己右首。沈画棠抬起头来,瞧见自己正对面正坐着一个穿着铁锈红撒亮金刻丝蟹爪菊花宫装的女子,耳配红宝石点珠耳环,头戴点翠凤凰展翅步摇,脖子上还挂着赤金璎珞圈,看起来金光灿灿的,倒比杨妤念还显得贵气。那女子带点审视地打量着沈画棠,目光里含意未明。
沈画棠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是你自个蹦跶到我面前的,我可不认识你。
然后她就朝自己身边坐着的人微笑点头,算是打了招呼。身边的这两个,有一个倒是熟悉,昨晚才刚刚见过面,金黄对襟立领镂金百蝶穿花褙子配着百褶如意月裙,秀丽婉约的面容带着浅浅的笑意,正是惠阳长公主。
至于挨着自己而坐的这个,身穿粉霞锦绶藕丝罗裳和累珠叠纱粉霞茜裙,看起来十六七岁的样子,沈画棠虽然未曾见过,却也猜出了她是谁。看来今日想生事的人还真是不少呢。沈画棠礼貌性地冲那个少女点点头,那少女生得相貌楚楚秀致,看起来颇为弱不禁风地朝她微笑点头回礼。
杨妤念瞧着这团局面也是颇为头痛,平常也没见着她们这么热络,今儿个倒是上赶着的来凑热闹了!她微微一笑指着左首那个穿着华贵的女子介绍说:“这是罗贵妃。”
然后不待罗贵妃说什么,又笑着接着说道:“这是惠阳长公主和赵家四姑娘,至于景王妃,刚才还说着你呢,现下就过来了,倒还真是应了景了。”
沈画棠笑着应道:“王爷和陛下有要务要商谈,妾身自然不敢在旁打扰,便来叨扰娘娘了。”
坐在她身旁的赵诗婧在听到“王爷”两个字时,手指关节猛地一紧。沈画棠冷眼瞥到了,暗暗在心里冷笑,这可是自己上赶着来找罪受的,现在就受不了了?
惠阳立马笑着说道:“陛下向来是个不解风情的,瞧瞧这思齐昨儿个才刚成婚,现在就拉着人家商议政务,也不怕别人瞧了笑话。不过皇弟素来对谁都爱答不理的,唯独待思齐亲厚,就连我这做长姐的,都得不了他几个好脸呢。”
要说这惠阳此刻心里才是最憋屈的。景王要成婚的消息一传出来,赵诗婧这小祖宗就不吃不喝乱摔东西,成国公夫人向来是把这个女儿当作心肝儿眼珠子捧着的,她这么一闹立马就慌了。还曾几次三番暗示性地问她这婚事还有没有更改的可能。
惠阳又不是傻子,连皇上都点头的事儿她怎么肯胡乱插手,就这么糊里糊涂地糊弄了过去。这成国公夫人虽是她婆婆,可她的身份也在那里搁着,她不想管的事儿这成国公夫人也奈何不了她。
可这思齐才刚一成婚,那在床上虚弱不堪地躺了好几日的赵四小姐就躺不住了,当晚就拉着她们去了婚房的几个,问那景王妃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然后这第二日,成国公夫人就一脸为难地来找惠阳,问她能不能带赵四姑娘进趟宫,她想去看望看望太后她老人家。
惠阳当时就在心里冷笑得直欲跳脚,这太后可是她的母后,她还没说看望这赵诗婧充什么热心肠。成国公夫人又何尝不知道赵诗婧的心思,只是她一贯心疼女儿,见她好不容易肯起来吃点东西,对她提出来的无理要求也不忍心拒绝。
看着婆婆脸上隐隐的祈求之色,惠阳还是妥协了,这并不是说她同情她们母女俩。只是成国公夫人毕竟是她的婆婆,婆婆这么明确地对她提出请求,她实在是不好拒绝。
果然她带着赵诗婧进宫之后,赵诗婧反而有说太后一向喜爱清净,若她贸然前去打扰必然会惹得太后不喜,不如还是去凤仪宫问问太后近况吧。惠阳也懒得揭穿她这拙劣的谎话,太后不喜人打扰你又不是今日才知道的,只不过是笃定了景王妃也不会去那懿祥宫,所以才着急忙慌地挤到这凤仪宫来等着景王妃。
惠阳心底隐隐有些担忧,这景王妃会不会认为自己故意给她使绊子才带赵诗婧来的呢。不过她转念一想,依照昨日看,那景王妃也不是个糊涂的,定然能明白是怎么回事,等过了这段自己再寻个机会给她解释一下便是了。
沈画棠笑了笑说:“公主言重了。”
对面的罗贵妃突然笑着插嘴道:“要说起来咱们几个倒真是有缘,本宫和景王妃也算是沾亲带故的。本宫那妹妹,可不正是王妃的表嫂嫂么。”
沈画棠一双玲珑剔透的眼珠看过去对面,现在她是真的有点好奇,这两个女人到底想做什么。
“以前我只道表嫂是个相貌好的,如今一见贵妃才知道原来罗家的姑娘个个天姿国色。”沈画棠避重就轻地笑道。
“哎呦瞧这小嘴儿甜的,”罗贵妃一双眼珠转着,看起来有几分精光,“只是我那妹子脾性急了点,这不,和我那妹夫俩人又闹不好呢。听闻王妃和我那妹夫自幼关系就好,不知能否帮着姐姐我劝劝那容家小爷。我那妹子脾气儿倔,他就不能让着点吗?”
沈画棠脸上的微笑依旧是波澜不惊:“贵妃这话说的可就不对了,我只是跟昕然表姐关系好,表哥一介男儿自幼便喜欢舞枪弄棒的,我一个姑娘家又怎么能跟他聊到一块去了。”
“是吗?”罗贵妃的神色明显不善,“可我听外面的传言可不是这么回事呢。”
“贵妃姐姐也说了这是传言,”沈画棠以袖掩面似乎是禁不住一笑,“这传言怎么能信呢。贵妃姐姐身份贵重眼界也高,又怎能学那市井妇人去听这些风言风语呢?”
罗贵妃面色一红,刚想说点什么还击过去,可坐在上首的皇后杨妤念轻轻咳了一声道:“是啊,贵妃妹妹风头正盛,且为后宫表率,切莫行差踏错引起非议啊。”
罗贵妃脸色一僵,顾不得反驳沈画棠忙说:“皇后娘娘,您这可就抬举妹妹了,谁不知道您才是六宫之主,要说这六宫表率也是您啊。”
杨妤念却温言道:“本宫和罗妹妹共事多年,又哪里需得着分的那么清了?贵妃妹妹不必再说,本宫心里都明白。”
罗贵妃看着杨妤念这温温圆圆的态度,就不自觉的心里来气。这么多年了,这皇后一直是这个样子,在外人面前表现得端庄得体温柔贤淑的,其实那话里头藏着的水可深着呢!这么些年,她不是没想过用错处拿捏皇后,可偏生皇后滑得就跟条泥鳅似的,让她怎么抓都抓不住!
她和皇后一向出身显赫,要说没有取而代之的想法那是不可能的。可这皇后偏偏每次都压她一头,让她好生难受。她们明争暗涌了这么些年,哪回不是拼了命地去揪对方的错处了!她小心翼翼了这么多年,偏巧这次就被皇后拿捏住了,若是日后皇后拿此事来做文章...
罗贵妃这么想着便恨恨瞪向沈画棠:都怪她!本来想给她点难堪的,结果却惹了自己一身骚!这个死丫头,以后定要她好看!
沈画棠感受着从罗贵妃那里投来的愤恨目光,只当全没瞧见,依旧笑得软软糯糯的。这罗贵妃和那罗月婵一样的臭毛病,都喜欢仗势欺人,争一时意气,想方设法地叫她下不了台。以前她能叫她们欺负到那是因为她势单力薄,现在她都是景王妃了,还能老实巴交地任她们欺辱?
赵诗婧突然细声细语地开了口,她的声音轻柔甜美,听起来黏乎乎的。依照沈画棠前世里的说法,赵诗婧这就是一口标准的萝莉音,足以把赵小姐包装得软萌无害的。
“婧儿早就想着这表哥的王妃得是何许神仙人物,今日一见沈家姐姐还真是名不虚传。只是婧儿可没众位姐姐这么好的运气,这沈家姐姐我以前却是未曾见过的。要说我这个人啊,也是个活泼好动的性子,可是这京城大小地方都蹿个遍了,却是从未见过沈家姐姐呢,也不知道是我们俩无缘还是怎么的,现在想想倒是好生遗憾呢。”赵诗婧脸上似乎带着些惋惜看向沈画棠说。
装,接着装。看着赵诗婧那一脸柔弱无害的笑意,沈画棠依旧笑得面不改色,她早就预料到会有人拿她的家世说事,只是没想到来的这么快。她小门小户的嫁进了景王府,以后拿这事来明里暗里讥讽她的定然不少。
赵诗婧这话里头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人家赵诗婧是何许人也,人家可是堂堂成国公府的嫡出小姐,去过的场合自然是非富即贵。且不说沈家有没有这个资格前去,便是有,那刘氏也定然不会想到自己。
所以呢,这位小白花赵小姐,就是用了一种最迂回委婉的方氏来羞辱自己,而且还料定自己无法反驳,因为她说的就是事实。便是自己什么都不说将这话糊弄过去,也算是认下她的这番羞辱了。
沈画棠却直视着赵诗婧的眼睛,清脆地笑出声来:“诗婧妹妹这话说的,倒让我觉得有几分相见恨晚的意思呢。早些年我随着家父在外任上,确实没什么机会见识京城的风水丽色,繁华人事。后来母亲倒是带我去过不少地方,可偏生也没见过诗婧妹妹,可还真是没缘分呢。”
第52章 .甜蜜
赵诗婧脸上露出些疑惑来, 沈画棠这话什么意思,她小门小户的, 还是个庶女, 能去了什么好地方了?自个可都是打探清楚了, 以前沈画棠在沈家过的日子那可真是一个惨不忍睹, 她那个嫡母不打骂她就是好的了,哪里还会带她去见识什么好东西?这么想着她眼里便流露出了两抹轻视,这沈画棠为了装排面竟然不惜撒谎,果然尽是小家子气,也不知道思齐哥哥是怎么看上她的。
沈画棠这话,赵诗婧没听出来什么意思, 杨妤念却是听出来了。杨妤念的语调顿时冷了两分, 脸上却依旧柔柔笑着说:“可不,今儿个大家都在聚在一起, 我们姐妹几个随便聊聊天,本宫也不好意思称画棠妹妹为表妹,怕其他诸位姐妹觉得不自在了。棠表妹以前也跟着姑姑进宫过几趟,偏生以前没遇见赵家小姐, 这不今儿个就遇见了, 这么想想也不能说是没缘分。”
赵诗婧这才反应过来, 登时冷汗直冒,她知道皇后虽然看起来温和却实在是个厉害角色, 要不也不会把罗贵妃老老实实地压在下面这么些年了。可她却偏偏忘了, 沈画棠现在名义上可是沈尚书的女儿, 皇后的表妹!
自己刚才肆无忌惮地羞辱沈画棠的家世,可不正将皇后得罪上了,要知道沈尚书夫人可是皇后的姑姑,这牵连到的可是睿国公府!听皇后那带着微微冷意的“赵家小姐”,赵诗婧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蹿来。
惠阳公主在一旁冷眼瞧着,半点帮赵诗婧的意思都没有,反倒端起一旁的茶碗闲闲喝上了一口。她早就知道这景王妃不是个简单的,偏偏自家这个娇气妹妹还不知进退,上来就想找人家的茬,这景王妃连那个阴阳怪气的太妃都不惧,还能怕了她一个思量不足的深闺小姐了?
这赵诗婧还没想好说点什么来弥补,沈画棠倒在一旁闲闲开起口来:“母亲那个性子皇后娘娘也知晓,向来最是贪玩不过的。她素来不喜朝人多的地方去,这山山水水倒是见着我见识过了不少。我这性子也太跳脱了一些,诗婧妹妹却一直都是最规矩不过的,想来看不上我们的这些闲散玩意儿也正常。”
这下赵诗婧可真是有苦说不出了,这沈画棠的话听着轻巧,可话里头牵涉到的可是沈尚书夫人。这话要是传了出去可就是她私底下非议尚书夫人了,且不说皇后那边的态度如何,便是她一个闺中小姐敢对朝廷命妇不敬,说出去也是极不好听的。
可偏偏这沈画棠攀扯得还有理有据的,那尚书夫人是沈画棠名义上的母亲,她说来人家只会说她事母极孝,时时都想着自个的母亲。可这话牵扯到她赵诗婧身上罪过可就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