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人文化宫是苏式建筑,虽然只有四层,但层高五米,整体很高,陈南求死心切,头朝下栽下来,脑袋先着地,落在坚硬的花岗岩地面上,当即面目全非,惨不忍睹。
砰的一声重物落地,如同摔碎了一只装满水的暖水瓶,立刻引来了附近打扫卫生的清洁工大婶,大婶在跑反的时候见惯了死人,对满地红的白的并不恐惧,扯开嗓子道:“有人跳楼了。”
晨练的,上班的,上学的,下夜班的,都聚拢过来,在陈南身边围成一个圆,指指点点,叽叽喳喳,还是扫地大婶厚道,找了一张破草席将尸体盖住,但血已经弥漫开来,满地血红。
派出所民警姗姗来迟,掀开草席检查一下,尸体身上没有任何证件,也没有遗书,看年纪二十来岁,却不知为何寻了短见。
民警发动群众,问围观人群谁认识死者,大家就都摇头,都摔成烂西瓜了,本来认识的这下也不认识了。
没辙,只好先找一辆平车拉到殡仪馆去慢慢处理。
出勤民警回到所里,就接到了报案,来人是晨光机械厂的党委副书记马春花,她小叔子留下遗书人不见了,想请求民警帮着找人。
民警告诉马春花,半小时前工人文化宫楼上跳下来一个人摔死了,最好去看一眼是不是你家亲戚。
马春花心里咯噔一下,点点头说好。
派出所没有汽车,只有一辆老掉牙的三轮摩托,所长亲自开车送马副书记到火葬场殡仪馆,此时尸体才刚送到还没来得及处理,马春花看了一眼就把脸别了过去,她认出这就是自家小叔子陈南,昨晚还在一个饭桌上吃饭,今天却阴阳两隔,即便是心硬如铁的马春花也禁不住鼻子发酸。
“对,他就是我弟弟。”马春花哽咽着说。
殡仪馆工作人员说:“确认了身份就好办了,让单位处理吧。”
马春花没说什么,匆匆回去通知家人。
今天一大早,马春花却喊小叔子吃饭,却发现床上被褥叠得整整齐齐,桌上摆着几封信,还有手表和钢笔,心里就觉得不大对劲,赶紧喊男人过来,陈北打开信封一看,末尾是“陈南绝笔。”大叫一声不好,弟弟要寻短见,赶紧找人。
高土坡住的都是晨光厂的同事,喊一嗓子起码几十个人出来帮忙,陈北招呼了一帮人到处去找弟弟,主要搜寻地域是淮江沿岸,因为投江自杀的可能性最大,但他们却万没料到,陈南选择了跳楼。
当马春花找到陈北的时候,他还推着自行车一瘸一拐在江边呼唤着弟弟的名字,声音都嘶哑了。
马春花告诉丈夫,人找到了,在殡仪馆。
陈北已经有了充分的思想准备,按还是被噩耗打懵了,愣了几秒钟才回过神来,喃喃道:“好好的怎么就没了呢。”
现在最大的问题是怎么这陈南的死讯告诉刘婷,陈北比陈南大十岁,知道这个弟弟不是刘阿姨亲生,但抚养多年与亲生无异,如今白发人送黑发人,让她怎么承受的住。
刘婷住在地区招待所,凌晨时分就开始心绪不宁,洗漱之后这种感觉更强烈了,她连早饭也没吃就直接赶往高土坡,可是陈北家门紧闭,向邻居一打听才知道陈南不见了,刘婷就觉得脑子轰的一下,不由自主的颤栗起来。
她意识到,儿子凶多吉少。
在邻居家如坐针毡一般等了两个小时,陈北两口子终于回来了。
“小南呢。”刘婷该还抱有一丝希望,不甘心的看着后面。
“姨,您先回家,我慢慢给您说。”陈北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不,就在这儿说。”刘婷道。
“弟弟走了,早上跳楼,人现在殡仪馆。”
刘婷没说话,在原地站了几秒钟,忽然直挺挺的仰面朝天倒下,马春花早有预料,一把扶住她,抱起来送回家里,又是掐人中又是灌水,忙乎半天刘婷终于悠悠醒转,但她没哭,而且很冷静。
“你弟弟有留下遗书么。”
“有。”陈南递上几封信,给父母家人的一封,给省委郑书记的一封,给生母红玉的一封,还有给唐阿姨的一封。
刘婷只打开了给郑泽如的那封信,只见开头是这样写的:敬爱的郑书记,很冒昧给您写这封信……”
信件内容只字不提郑泽如的生父身份,只是一封普通的申诉信而已。
刘婷长叹一口气,将信件收起,道:“我去看看儿子。”
陈北迟疑一下道:“殡仪馆还在化妆,现在不方便看。”
刘婷凄然一笑:“我养了二十七年的儿子,变成什么模样不能看,现在就去。”
陈北道:“好吧,我这就安排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