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泽如有些好笑,潘欣这两天正和自己闹别扭呢,因为她的老同学刘媖的丈夫张广吟都打成右派,而自己不愿意出手帮忙,今天怕是又要借着刘婷的事儿和自己发脾气哩。
“你呀你,还是小孩子心性。”郑泽如坐下,打开信封抽出信纸,这是一张陈旧发黄的纸,上面只写着一行字“父泽如,母红玉,生于民国二十年五月初八。”
郑泽如的手有些颤抖,这是第一个儿子的生辰八字。
“这是怎么回事。”他下意识的问妻子。
“我还想问你呢,这是怎么回事。”潘欣反问道。
郑泽如忽地站了起来,来回踱了几步,道:“这不可能。”
他知道,自己第一个孩子是残疾,耳聋而且脚掌外翻,但刘婷的这个儿子却很健康,决不可能是自己失散多年的儿子,况且世间也不可能出现这么巧合的事情。
“什么不可能,你到底还有什么秘密瞒着我,你到底娶过几个老婆,生个几个孩子。”潘欣忽然发飙,抓起沙发上的垫子扔过来。
郑泽如苦笑着说:“小潘,你听我解释。”
“我不听,我不听。”潘欣径直上楼,抱着小杰夫下来,还背着一包行李,脸上泪痕依旧:“我回娘家去了。”
郑泽如道:“回去住几天也好,我让小李开车送你们。”
潘欣就这样回娘家了,第一书记的家里恢复了平静,郑泽如点燃一支烟,开始细细回忆陈家二儿子,越想越觉得这孩子在某些方面还是很像自己的,他拿起电话,那端响起轻柔的声音:“首长您好,要哪里。”
“给我接十号。”郑泽如道,这是陈子锟家的代号,电话局的小丫头们都是烂熟于心的。
电话接通,刘婷却不在,家里人告诉郑书记,刘婷去江北了。
……
天色已晚,陈南拖着疲惫的步伐回到家里,王大婶早已回去,哥嫂也下班回来,正和小侄子一起玩,刘婷坐在院子里,神色如常。
“妈。”陈南的声音有些干涩,“今天来的那个人,其实才是我的生身母亲,对不对。”
刘婷点点头。
这个问题,陈南在江滩上已经想通了,但得到妈妈的亲口承认,还是承受不住这个打击,想哭又哭不出,想喊又没力气喊。
“好吧,其实爸爸也不是我的亲生父亲,对不对。”他继续问道。
刘婷再次点头:“小南,你听我说,当年……
陈南道:“不要说当年,我不想听那些借口,我只需要知道一件事情,我的亲生父亲究竟是谁。”
“孩子,其实你的亲生父亲你早就见过,他就是郑泽如。”
这个答案大大出乎陈南的预料,他本来估计自己的亲爹应该是一位烈士,早就离开了人世,临死前托孤给刘婷也就是自己的养母,没想到生父竟然还在,而且是省委第一书记,更有讽刺意义的是,正是郑书记亲自批示将自己打成的右派。
“这不可能,这不科学。”陈南喃喃自语着走开了,眼神有些恍惚,显然接受不了双重刺激。
刘婷没有去劝他,这种事情总要慢慢消化才行,她相信时间能抚平一切伤痕,只是这个儿子以后再不是自己一人独享的了,他会有另一个母亲,另一个父亲,而且那位父亲未必相认……高土坡宿舍地方不大,刘婷回地区招待所去住,说明天再陪着儿子去见他的亲娘。
次日清晨,陈北起床刷牙洗脸,马春花去叫醒儿子,却不见小叔子的身影,问儿子:“叔叔呢。”
“上班班去了。”小陈光答道。
马春花喊道:“陈北,弟弟回学校了。”
陈北道:“这小子,回去也不打声招呼。”
……
陈南早早来到学校,却见所有人见到自己都绕着走,背后还指指戳戳,窃窃私语,再看宣传栏里贴着大字报,言辞犀利,字字句句直指着自己,他心情愈发沉重起来。
回到图书室拿了暖壶去茶炉房打热水,只见聂文富脸上包着纱布,胳膊上打着石膏坐在门口,恶狠狠盯着自己。
这个恶棍竟然被放出来了,陈南吓坏了,顾不得打热水,仓皇逃走。
回到图书室,一个老师来传话:“小陈,校长让你去一下。”
来到校长室,校长和颜悦色,又是泡茶又是递烟,最后道:“小陈啊,我前几天去省里开会,没想到闹出这么大的事情来,这件事影响很大,很不好,省委主要领导都亲自做出了批示,我也保不了你了。”
省委主要领导这六个字深深刺痛了陈南,把自己打落凡尘的不就是自己的亲生父亲郑泽如么,他是江东一把手,想保护自己的儿子绝非难事,可是他却反其道而行之,这是为什么,这究竟是为什么。
校长道:“你不要有什么多余的想法,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对你的改造是有莫大的好处的,地区教育局已经决定,下放你到南泰县城关镇中心小学去。”
陈南平静道:“我听候组织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