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皇子府中,秋景柔几乎没有可信的人,就连身边的侍女大多是淑贵妃派来的,所幸并非所有人都会对淑贵妃忠心耿耿,比起做淑贵妃的耳目,她们更希望能平平安安当个差,这才能在那天想法儿摆脱她们,才能与何忠共赴云雨。但也是豁出性命的冒险,是以死相逼才换得何忠就范,连她自己都明白,不会有第二次,也不敢有第二次。
可谁能料想,第一次就出事了。
回想这几天自己的身体,总是绵软无力,连爱用的香粉胭脂都不碰了,觉得那一股香气在身上沉甸甸,甚至懒得连戒指都不想戴,她虽然从小在祖母的娘家寄人篱下,没有亲娘姐妹呵护教导,可也见过成家女眷如何有孕如何害喜,倘若再过四五天,月信仍旧迟迟不来,而自己的身体好不起来,多半就是真的了。
“该怎么办,怎么办?”秋景柔越发觉得胸前憋闷喘不过气,一手撑在床榻上,眼泪滴滴落在手背。然而眼前浮现何忠的面容,她慌乱的心渐渐平静下来,伸手抚摸自己的肚子,她为什么要伤心,她可能正怀着喜欢的人的孩子,她正拥有一个自己想要的孩子,不是项沣的子嗣,也不是淑贵妃的孙子,是真正属于她自己的孩子。
秋景柔忽然笑出来,泪水还挂在脸上,可她笑得那么欢喜,咚咚直跳的心变得平缓安宁,就连身上的不适都不再那么折磨人,她要坚强地活下去,为了腹中的孩子。不论将来是否还会为二皇子生儿育女,这一个孩子,她必将倾注一生心血来爱护他。
这日入夜后,皇帝卸下国事,靠在窗前美人榻上,享受着暴雨后的清凉惬意,珉儿在一旁将切好的香瓜送到他口中,两人闲话着国事家事,远处润儿屋子里的灯还亮着,说着说着,便提起了孩子们的前程将来。
珉儿笑:“真是上了年纪,与我说话除了国事就是孩子们的将来,不再和我说风花雪月,是不用再花费心思哄我高兴了是吗?”
项晔眯眼笑道:“只要朕在你身边,你就时时刻刻都高兴,这不就是朕的心意,还需哄你么?”
珉儿瞥他一眼,唤来宫女命她们将切好的香瓜送去四皇子屋里,这才对皇帝道:“亏得我是悍妻,散尽你的三宫六院,逼得贵妃远离皇城,若不然凭你哄女人的本事,这里还能有我立足之地?”
项晔嗔道:“原是你才上了年纪,爱说这样的话。”
可年纪是女人最在乎的事,珉儿冷幽幽看他一眼:“是呀,我上了年纪。”她撂下手里的东西,本是要去洗手来着,可转身的架势带着几分生气,慌得项晔立刻追上来。昨夜温存意犹未尽,今夜凉爽惬意,岂能辜负这样好的时光,皇后寝殿的门很快便合上了。
难得清凉的夏夜,沈云却没能闲着享受这份惬意,回家时已将近子时,绕是凉风习习,血气方刚的少年身上也汗湿了一大片,可一进门就见母亲的身影站在灯下,见他归来才松了口气,责备道:“我还以为你今晚不回来了,你爹倒是惬意,已经和周公下棋去了。”
沈云笑着说他有要紧事做,可之后被母亲催促沐浴更衣,送来宵夜点心逼着他吃下,絮叨着关心的话为他抆干头发,没有给沈云半刻解释的机会。然而云裳也不想听,她知道儿子和丈夫做的都是要紧的事,听了又能改变什么,听得多了反而头疼,只要这两个人能好好吃饭睡觉,她就安心了。
“将来你成了家,就该是媳妇来照顾你。”江云裳笑道,“你若当真娶了元元,那丫头会照顾人吗?可话说回来,凭什么女人家就必须服侍你们这些大男人,我也不乐意你妹妹去婆家给人当牛做马的。”
沈云风残云卷地消灭了母亲准备的食物,是想让母亲早些去歇着,可云裳絮叨了半天,其实有重要的话要问,这会儿儿子撵她走了,便忍不住道:“太后告诉我,你和元元近来亲昵得很,认定了你们好事将近,叫我等着喝媳妇茶,等着给你办喜事。云儿,是真的吗,元元她回心转意了吗,可为什么外头还总说她天天和秋景宣在一起?我也问了太后,太后却笑眯眯地说她错不了。”
沈云推着母亲,求她早些去睡,云裳又纠缠了半天不得果,生怕把家人都吵醒了,终是不情不愿地离开。
站在门前望着母亲的背影,沈云心中不是滋味,他不该让元元在秋景宣的家中翻找证据,他从一开始要的就不是证据,而是希望秋景宣发现项元对他已经不再有儿女之情,从一开始就只是想用这个办法让秋景宣死心。
今天在宫门外,元元虽然大大方方地对宋夫人婆媳说那个人是她未来的驸马,可秋景宣的背影已然说明了一切,他们之间不会有将来,一切都结束了。
目的达到了,沈云却觉得自己错了,所有人都以为他豁达地面对项元和秋景宣的感情,可一向光明磊落的他,实则做了最赋心机城府的事,他还能像从前那样大大方方地爱着元元吗,项元若有一日知道真相,他们是不是也该结束了?毕竟,她曾爱着那个男人,却从来没有爱过自己。
且说二公主及笄之礼顺利举行,入秋之前,宫中再无大事,但太后喜爱热闹,听闻宋夫人婆媳即将回西平府,转天便在长寿宫设宴饯别,将孙儿们都招来陪伴,皇帝不亲临,反而更加自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