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安毅不是被张作相等军中前辈请到东北军讲武堂讲课,就是陪着兴致盎然的少帅一起,视察城内外东北军各部,观摩训练交流经验,偶尔也和少帅一起抄起步枪机枪,跟随官兵们一道进行实弹射击训练。
原本东北军将领普遍对报纸和民间津津乐道的“飞狐将军”诸多传闻持怀疑态度,认为就像时下各路枭雄的那些所谓传说轶事一样,被好事者夸大的成分居多,没想到几天接触下来,听了安毅讲解的课、看了安毅的马术、领略了安毅弹无虚发的神枪手段,这才明白了什么叫做盛名之下无虚士,一个个眉飞色舞钦佩不已,就连姓子最为暴烈从不服人的几个向以挑刺出名的彪悍将校见到安毅,也都按照军中规矩礼貌相待了。
说到安毅盛情难却,被张作相请到讲武堂授课很有意思,东北军将士慕名而来,齐刷刷地涌进大礼堂,北平城里几家与少帅关系深厚的报社记者也兴致勃勃地赶来旁听。台下近千听众中,坐在前排的大半将领竟然都不知道安毅是黄埔军校的主任级教官,而且还一度代理过教育长职务,听完辅帅张作相的介绍后,台下惊呼阵阵,显得很新奇,都不知道这是辅帅客气呢还是真有其事?
台上的安毅虽然已经穿上中将军服,那份气质看起来的确有着将军的威严,可他的年纪摆在那儿,似乎与东北军的传统和常例差别太大。就以东北军讲武堂为例,所有教官无一不是喝过洋墨水、文武兼备身经百战的年长者或者军中前辈,三十岁以下的教官根本就没有。还有,大家确实知道安毅带兵打仗有一套,也知道安家军训练有素装备精良,悍勇强横功勋卓着,打得直系军、皖军、浙军、桂军、西北军甚至曰本人都没了脾气,可要是说以安毅这个年纪,能当上着名的黄埔军校主任级教官和代理教育长,众人就有点儿不敢相信了。
安毅对少帅张学良和辅帅张作相的道歉显得并不在意,他知道自己看起来不够老成难以让听课的东北军将士信服,当下冲着张学良微微一笑,又与张作相低声商量了一会儿,征得同意就走向前台,敬完礼说了几句客气话,几名司令部副官就把一副大型中国地图拿来,打开后挂在四个参谋撑起的木杆子上。
安毅接过指挥棒,不再客气,把北伐中期叶挺指挥所部与少帅在临颍城下打的一场极为惨烈战事作为案例,如数家珍般把当时东北军和叶挺所部的数量、番号、阵地布置、攻防条件、武器装备、天气情况等一一道来,紧接着陈述战果,分析东北军几个优秀的战术转换、以及最后被迫撤退的原因,再分析叶挺部的战略意图、战术安排和前后得失等情况。一番分析面面俱到,严谨而又详实,比起东北军自己的战前军事会议和战后的总结更为详细,可安毅手里根本就没有准备稿子,本就是临时做出的决定,信手沾来就能侃侃而谈犹如亲历,这份功力终于令东北军将士动容了。
总结完毕,安毅这才轻松地说出自己的意见:从最终战果以及战略意图的实现来看,这一仗东北军尽管撤退,但还是赢家,两军战损比较大约为一比二,北伐军损失极为惨重,两个师因损耗大半失去战力被迫撤离战场,叶挺所部的铁军老底子就是在这一仗中彻底打没了,此后再也无法重整雄风。此役战死的将领中,有我最尊敬的黄埔一期蒋先云师兄,当时他是攻城的主力团上校团长,后来被武汉政斧追授为少将军衔。
安毅接着提高声调:换成由我来指挥北伐军作战,在贵军优势炮火和城外神出鬼没的骑兵威胁下,绝对不会倾尽全力攻城,而是避开攻坚战和平原消耗战,在连续两天的城外攻防激战后,利用雨夜掩护,以一个师的兵力发起正面佯攻,突然集中兵力击溃贵军右翼新二师的防线,快速插到临颍北面石桥车站至伍汲桥一线,占领沿河高地,坐等贵军来攻坚,贵军不来还不行,铁路、公路和水路都被我截断了,贵军七个旅弹药给养没了着落,北面许昌的主力部队此时又被冯焕章的西北军缠住,无法南下驰援,可是来的话也困难重重,因为贵军强大的骑兵受复杂地形制约用不上了,冲击力大打折扣,再不收拾我的两个师,贵军就会陷入腹背受敌的艰难处境,我只需要守住八小时,当时贺龙率领的二十军就会高速开进战场,贵军只能选择撤退,而且只能向东撤,然后迅速北上,以避开皖北中央军左翼李德邻桂军的攻击,这样一来,整个形势就大不一样了……安毅放下指挥棒时,全场一片寂静,显然都在消化安毅的战略构想。台上的张作相最先反应过来,回味赞佩之余,站起来热烈鼓掌,随后全场将校依次起立,发出雷鸣般的掌声。从这一天开始,安毅以他的真才实学和谦逊态度,获得了东北军上上下下的一片敬重。
阴沉沉的寒冷天气中,通州大营的跑马场里,安毅和少帅并肩策马疾行,东北军将领于学忠、万福麟和骑兵师师长张德诚等十余名将领在场边兴致勃勃地看着,张德诚好奇地询问:出生南方四川的安毅,怎么会有这么好的骑术?
于学忠感叹地问大家记不记得中央军读力师师长胡家林?众人这个时候才想起出身沧州武林世家的胡家林那身高强的武艺和骑术,不禁对安毅的勤奋和天资啧啧称叹。
这时,一匹枣红色骏马快速冲向正在纵马疾驰的少帅和安毅,不一会儿,三匹马同时停下,很快向一众将校跑了过来。到了场边,少帅飞身下马,叫过刚刚赶到、满头是汗的司令部情报处处长刘潜山:“立即动用一切力量和手段,两天之内必须给我查出来,到底是谁下的黑手!”
“是!”
刘潜山敬了个礼,飞身上马,跑到营区停车场,跳下马就钻进刚刚发动等候的轿车,迅速离去。
于学忠看到少帅和安毅脸上都一片凝重,好奇之余,上前低声问道:“少帅,出了啥事儿啊?”
少帅异常恼火地用马鞭拍打手掌,悻悻说道:“一小时前,你麾下卫戍部队巡逻队接到报案,结果发现南京中央党部北平专员谢辰翎先生和四个主要干部在其宿舍遇害,脖子被人割断了,估计遇害已有七八个小时。这事儿闹的,我怎么向中央交代?怎么向明天到达的中央代表团交代?三天后就是全国着名的北平年度军政会议召开的曰子,影响如此恶劣,怎么收拾啊?”
北平卫戍司令于学忠听了大吃一惊,没等周围将帅反应过来,几步冲到一匹刚刚卸鞍的战马旁,飞身跳上,双腿一夹,打马冲向一里外的停车场。
安毅收回目光,微微摇了摇头,看到少帅和一众将领们都很恼火,上前一步,和气地安慰大家,表示这一突发事件并不会影响大局,最终一切都会查清楚的,只需要处理好,中央党部不会有什么意见,不过卫戍部队必须紧急行动起来,力求保证三天后的会议顺利进行,不能再出现类似的安全纰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