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为何?”
“常言道,子不教父之过。”秦慕白说道,“孩儿以往顽劣不肖,做了许多有损父亲颜面和名声的事情,父亲定然要加以指正,否则便是纵容溺爱。由此看来,您是一位好父亲。”
“哈哈,好!你离家三年,不仅是本领大涨,人也变得知书达理通晓大义了。好,好。”秦叔宝颇为欣慰的抚髯点头,略作寻思后说道,“为父疾染沉疴已经多年,虽然至今仍然忝居左武卫大将军一职,但早已远离朝堂不理政务不问军事,难免人走茶凉。显然,皇帝今日就是为你而来,而且对你颇为器重。但是,这器重并非是因为你有什么大才大能,仅仅是一些不足以登堂入室的伎俩,刚好投其所好搏得了皇帝私下的一时欢心。要想将来真的有什么大的成就,你就必须不断的精进。文武才能,为官之道,要学的东西很多,你明白吗?”
“父亲的教诲,孩儿铭记于心。”秦慕白拱手拜道,“孩儿清楚,光凭一些奇技淫巧的东西不足以安身立命。孩儿生逢盛世出身将门,定会克日精进奋发向上,不敢有丝毫的纨绔不肖,以免辱没了父亲的一世威名。”
“好汉不提当年勇,所谓的‘一世威名’这些,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不值一提。”秦叔宝摆了摆手说道,“常言道‘家贫出孝子,骄养忤逆儿’。你以前纨绔不肖,为父着实恨铁不成钢。如今你能如此懂事,为父很宽慰。现在,为父只希望你将来能走出一条自己的路来,不必仰仗着皇帝对为父的一点旧时情谊的庇荫,赖以为生。情谊这种东西,可以说是这天下最牢固的纽带,也可以说是最不保险的东西,你可明白?”
“父亲放心,孩儿明白的。”秦慕白微然一笑,说道,“孩儿会努力拼搏步步向上,不仅要打拼出一世荣华,还要光大秦氏家门。”
秦慕白略一怔,剑眉略挑凛然看着秦慕白,微微点了点头沉声道:“胸怀大志,好!但愿这不只是一番夸夸其谈。”
“我会用行动来证明的。”秦慕白点头微笑,又问道,“对了父亲,东阁祭酒这个官职,具体是做什么的?”
秦叔宝呵呵的抚髯长笑:“是一个挺闲散的亲王府从属官,虽然和一般县令一样同列七品,但没多少实权也没什么重大的差事。主要是负责接待王府来宾,安排宴席歌舞这些事情。”
秦慕白略一愣神,心中讪笑:那不就是个酒店招待所经理了?……算了,知足常乐。不管怎么样也算是步入了仕途,慢慢来吧!那些庶门仕子寒窗苦读参加科考,辛辛苦苦十几年也未必一下能得到七品官职。
父子二人倾心交谈,深夜方散。
终于体会了一些“血浓于水”的亲生父子的感觉,秦慕白的心情变得更加舒畅,回屋时酒意略有发作,不经意的哼起了一首流行歌曲。正要开门时冷不丁的身后传来一个声音:“三哥,你这哼的什么淫词艳曲嘛?”
“小妹?”秦慕白呵呵一笑,“这么晚了还不睡,在这里干什么?”
秦霜儿从院子的石凳上起了身,嘻嘻的笑道:“我在这里等你好久了呢,想和你聊聊天。”
“专聊吴王?”秦慕白打趣的笑,秦霜儿的脸就红了:“坏蛋!”
“进屋说话吧。”
进了屋兄妹二人对坐下来,秦霜儿还挺细心,早早准备了解酒汤给秦慕白来喝。
“谁要是娶到我这个好妹子,真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秦慕白笑道,“霜儿,你跟三哥说实话,你跟吴王……究竟是怎么回事?”
第12章 文才武德
秦霜儿的脸红扑扑的,低着头,捻着衣角,一副欲说还休的羞赧神色,低声啁啾道:“三哥你不是都知道么,还问什么嘛……”
秦慕白笑了一笑:“三哥不是离家三年了么,还能记得多少,也不知道你们之间后来发生了什么。说吧,在哥哥面前还有什么可隐瞒的?”
秦霜儿扑闪着大眼睛羞怯的嘿嘿低笑,点了点头,将事情和盘托出。
原来,因为秦叔宝曾是李世民的秦王府旧臣,早在幼年时秦家的子女们就与李世民的子女走得比较近。一来二去,秦霜儿就和李恪成了青梅竹马的好朋友。后来长大后,李恪有心霜儿有意,二人有望结成连理,但他们的婚姻之间出现了阻隔。
一个最大的阻碍,就是门第观念。秦叔宝虽然贵为上柱国、左武卫大将军和翼国公,但出身寒微起于草莽。李家乃是起于关陇老牌贵族,更是帝王之家,按世俗的观念来说,两家之间门不当户不对。秦霜儿更是侧室所生的庶女,对比于血统高贵的皇子李恪来说,身低极为低贱。
另一个阻碍,就是秦叔宝。不知道出于什么想法,秦叔宝虽然对李恪并无反感,但在自己的女儿与吴王的婚事上,持反对态度。
在贞观王朝的今天,门第观念深入人心,虽然看不见摸不着,但却是一条横亘于人们心中无法逾越的鸿沟。就好比秦家这样起身于贫贱的新兴豪门,哪怕现在官做得再大,在世人的眼中也是不如老牌仕族们的血统高贵。再者,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既然有了秦叔宝的反对,就算李恪是堂堂的大唐亲王,也不敢勉强。
如此一来,李恪与霜儿便成了一对有缘无份的苦鸳鸯。两年前,十七岁的李恪迎娶了前隋皇室贵族杨氏之女为妻,秦霜儿伤心之下几乎断绝了婚嫁念头——无论如何,以秦叔宝的性格是绝不会允许她嫁去做妾的。
但是二人之间打小就结下的情谊,却是难以抹去。因此,李恪也好秦霜儿也罢,只能暗藏情愫私下往来,却不敢越雷池半步。
听完这些秦慕白摇了摇头,想不到四妹和吴王之间,还有这样的情感纠葛。
“三哥,你干嘛只摇头嘛……说说,我该怎么办呢?”秦霜儿呐呐的道,楚楚可怜眼巴巴的看着秦慕白。
秦慕白笑了笑道:“傻妹子,吴王已经娶了妻,就算父亲答应了,你自己乐意嫁过去做孺人(亲王的妾)吗?”
有唐一代与诸多封建王朝时一样,妾,是没有任何地位和尊重可言的,哪怕你的出身再高贵,嫁作为妾了也就和男主人家的牲畜一样,可任意打骂驱使乃至买卖交易。在大唐的贵族豪门之间,还有交换小妾来玩乐的风习,就算是亲王的小妾也不能例外。
唐律之中甚至明文规定,家主和正妻杀死了妾,可以用上缴罚金的方式来抵消罪过。而且,一般来说妾是不可以扶正的。男主人要是敢废妻立妾,还得判刑——流放一年半。
虽说大唐的民风比较开放女性地位也相对较高,也正是这样的环境导致后来还出了历史上独一无二的女皇帝,但仍然无法改变这个男权社会的性质——妾即是玩物,现实即是如此残酷。
秦霜儿的脸色果然变了,沮丧的低着头,眼中似乎有了泪花,喃喃道:“可是,我真的只喜欢他……若不能嫁他,我甘愿独自终老或是了道出家。”
眼见此幕,秦慕白心中轻轻的抽痛。
以他21世纪的观念来看,自由恋爱太正常不过了,小妹对李恪可谓一往情深。可是现在,横亘在他们面前的封建旧俗简直就是无法逾越的大山。
“别伤心,小妹。事在人为,三哥一定会想办法帮你的。”秦慕白将四妹的小手儿捏在手心里,轻轻的拍,肯定的点头道。
“嗯!……还是三哥最疼我!”秦霜儿灵动的双眸中,两行清泪潸然而下。秦慕白伸手替她抹去,秦霜儿马上破啼为笑,羞赧的别过脸去抆干了眼泪。
兄妹二人再聊了片刻,秦霜儿方才回房。
“可是,能有什么办法解决小妹的这个难题呢?”秦慕白躺在床上,暗自寻思:小妹和李恪之间最大的阻碍,自然是门第出身的差距。我母亲就是继室小妾,万一哪天秦叔宝千古了,她这个庶母的能否留继续住在秦府都难说,这取决于两个嫡亲的大哥是否厚道。
我和小妹都是秦家庶子,没有任何的爵位和家产继承权,顶多比普通人的身份略高,在贵族豪门的眼中也一点都不受待见。除非……除非我自己能变成真正的高官贵族出人头第,才有可能改变这个现状!
“呵,我自己的命运、母亲的命运、小妹的命运都取决于我。看来还真是不奋斗不行了!”
……
关内的冬天,寒气凛冽。黎明,阴云压顶泼水成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