绯悠闲见此,正想趁此机会前往王宫查探究竟时,一个侍女走了过来,向她施了一礼:“夫人,翌王殿下派人接您入宫。”
绯悠闲不明所以的打量着她,试探的道:“沈阙现在可否平安?”
这个侍女自她搬到行馆就一直在身边伺候,深知绯悠闲向来只会称呼沈阙的名字,所以神情间并没有多少奇怪,恭恭敬敬的回答:“殿下既已遣人送信来,自然是安全的。”
绯悠闲想起了云初末的警告,若是此时前往王宫的话,她可能会凶多吉少,可是她实在想不明白,既然沈阙现在安好,她怎么会遭遇什么危险?
不待多想,她点了点头:“那些人在哪里?”
侍女走在前头带路,很快就来到了别馆门口,一辆马车就等在门口的树荫下,绯悠闲斟酌再三,还是钻身走进了马车中,沈阙究竟是否安全,她要亲眼看到才能心安。
楚国的王宫有一道洪武门,洪武门内,马车是不能进去的,所以绯悠闲只能下来步行,但是奇怪的是,宫门外并没有来为她引路的内侍或者宫女,绯悠闲心中诧异,还是迈步走了进去,然而她刚走进宫门没多久,身后传来吱呀的关门声,洪武门居然关了!
她顿时警惕了起来,小心翼翼的迈着步子,细密观察着四周,待走到洪武门中央时,她缓缓闭目,微微仰着头,感受着来自四面八方的人类的气息,以及不断回应着她的铮铮的杀气,她立即睁开眼睛,连忙转身要逃,可惜下一刻四周的城墙上瞬间出现严阵以待的兵将,数万支弓弩齐齐的对准了她。
绯悠闲的脚步顿住了,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良久之后才听到身后传来掌声,这声音在寂静的城阙之间回荡,绵远而悠长,她下意识的回过身,心中猛然受到沉重钝击,疼得她皱了皱眉头。
沈阙站在遥远的城阙上,他们之间只有森寒的铁箭,和不断呼啸的狂风,他的身姿依旧清俊坚韧,唇角勾着冷冷的笑意,不紧不慢的道:“绯姑娘还不算太笨,可惜似乎已经晚了。”
绯悠闲瞪大了眼睛看他,不可置信的退后了一步,艰难的挤出了几个字:“怎……怎么会……”
就在她震惊的望着沈阙之时,沈阙笑如春风,向楚太子施了一礼:“国君,为了表示我的诚意,这份见面礼如何?”
绯悠闲的心里陡然一凉,她只觉得冷,内心像是撕裂般疼痛,怪不得长离会说,王宫一行,她会凶多吉少,可是她念及沈阙的安全,还是不管不顾的来了,到头来,原来就是她最爱的这个男人,亲手将她推向了死地的深渊。
为什么,为什么呢?
她注视着城阙上的那个男人,很想开口问他一声,可是喉间哽咽,像是针刺一般疼痛,即使他就站在她的面前,即使他没有那么遥远,她也问不出口了。
一百年前,他曾为救她丢了命,一百年后,用她的性命,来换取他满意的人生,也未尝不可。
可是……可是为何心里却是那么的不甘,那么的痛……
她看到万千的铁箭向她射了过来,黑压压的一片遮掩了天空,她站在洪武门的中央,仰头望着它们一动不动,她缓缓闭上了眼睛,泪水顺着脸颊流下,宇内荡起一阵奇异的灵力之波,那些即将落地的铁箭,以一种诡异唯美的方式凝固在半空中。
“啊……那是什么……”
“妖……妖怪……”
“那是妖怪啊……”
绯悠闲的身体缓缓腾在了半空,银灰的衣裙随风发出猎猎声,银发翩然轻舞,荡起的裙摆像是正在盛放的雪莲花,她的身侧泛起无数的绯樱花瓣,灵力控制着那些铁箭缓缓反转,指向了那些企图取她性命的人们。
此时此刻,楚太子吓得连连退后,拉过身边的人挡在自己的前面,自己手足无措的钻到了桌子底下,饶是沈阙都脸色大变,望着飘荡在半空中与自己对视的绯悠闲。
绯悠闲微微用力,意念控制的铁箭划破长空齐齐的反射回去,霎时间洪武门的城墙上几乎插满了铁箭,箭尾受着力道轻颤,发出铮铮的声响,却没有伤害人类分毫。
半空中的绯悠闲凝望着沈阙,企图从他的眉眼中看出一丝感情,除了震惊和恐惧之外,对她的哪怕一点点的温情。
眼前这个人,曾为她梳发,曾将她宠向云端;
几天之前,他躺在枕边,她还偷偷摸摸的想要触及他的眉眼;
不要碰我,你的手很凉;
母后说,手脚冰凉的姑娘,都有一颗淡漠孤独的内心;
这几日不用侍寝,滚回自己的房间睡;
他负气恼怒的声音至今还回荡在她的耳边,当时只觉得有趣,现在想起来却是扎心的疼。
绯悠闲望着沈阙泪流满面,先前施用强大的灵力导致她的身体开始破裂,她蹙了一下眉,翩然坠落在地上,半跪着身体喷出了一口鲜血。
身体撕裂的痛苦,令她紧皱着眉间,她捂着胸口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只觉得眼前一片模糊,却还是凭着意志向沈阙所在的城楼走着,一步一步走得很是艰难。
“快!快!杀了她!”楚太子不知何时冒了出来,见绯悠闲正在接近,大惊失色,不由高喊道。
只听见此起彼伏的弓弦声,铁箭再一次划破长空向她飞了过来,这一次,绯悠闲已经没有力量再去撑一次结界了,她飞跃而起,在半空中闪躲着从四面射来的铁箭,虽然动作已经足够敏捷,身上还是中了好几道铁箭。
她翩然落在城墙上,抓着沈阙的肩膀,愣愣的望着他,城墙上的一群人纷纷吓得后退,弯弓拉箭如临大敌的对着她。
“为什么……”绯悠闲的脸色苍白,虚弱如一张白纸,她抓着沈阙的肩膀,全身都在颤抖,不受控制的妖力掀起一阵阵狂风,她的眸中闪过一抹血红,指甲由于妖化变得尖锐修长,刺入了沈阙的血肉之中。
泪水打湿了她的脸颊,后背的几道伤口汩汩的流着鲜血,由于灵力外散,溢出点点淡粉的光芒,沈阙没有回答,绯悠闲依旧凝望着他,唇瓣由于伤重而干裂,她的神情恍惚,喃喃的问:“沈阙,你……爱过我么?”
沈阙的眸中闪过一次诧异,不明白她为何总是这样问,由于肩膀被她抓出伤口,他有些疼痛难耐,所以蹙着眉不耐烦的回答:“没有。”
绯悠闲依旧望着他,冰冷美丽的眼眸中还有一些希冀,她缓缓的问:“沈阙,你……喜欢过我么?”
沈阙更是不明所以,他冷哼了一声,唇边泛起清冷的笑意:“没有。”
绯悠闲的手抖了一下,冰凉的声音低笑了几声,望着沈阙淡淡的道:“你……抱一抱我吧。”
沈阙居然真的抱住了她,片刻之后,绯悠闲蹙眉闷哼了一声,唇角涌出血迹,她的全身轻颤,却还是紧紧的拥抱着沈阙,仿佛要从他的身上汲取千万年来缺失的温暖,他们的脚边滴答滴答的落着血珠,溅落在她和沈阙中间的土地上,触目惊心的绝望。
绯悠闲的脸上被泪水打湿,她勉强撑着身体,侧首接近沈阙的耳边,有气无力、虚弱艰难的轻念着:“沈阙……我……爱你……无论怎样……我都爱你……”
沈阙闻言,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仿佛受到了某些触动,脸上尽是震惊的神情。
他还未回过神,绯悠闲猛然推了他一把,沈阙往后退了几步,左手与她抆衣而过,他的手上还染着她的鲜血,那把他亲手刺入的匕首还插在她的腹中,可是他却眼睁睁的看着她的身体像是断了线的风筝,朝着城楼下飞了出去。
风撩起了她的衣衫,银发肆意轻舞,即使现在浑身血污,狼狈不堪,却依旧美得惊心动魄,她的身体开始崩塌,向外飘散着灵力之光,点点灵力幻化出的花瓣像是漫天飘零的雪花,绯悠闲重重的摔在了城楼下,一动不动,望着眼前的一角天空怔住了神。
她想起了和沈阙最初相见时,那个傻傻的、温暖人心的笑,以及他局促的、害羞的一举一动,那个读书烧坏脑子的笨蛋,还在跟她说着什么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的大道理,还在看到她杀人之后,倔强不屈的跟她争辩,还在被她打击之后,独自坐在夕阳下落寞的哀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