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默默叹了叹,走上前一步:“请问,秦公子在家么?”
姜雪羽看了一眼云皎身后、蒙着丝帕一脸郁闷纠结的云初末,走上岸来,轻轻的问:“你们找他,有什么事么?”
云皎奥了一声:“我家公子与秦公子是故交,今日路过此地,特来看望。”
姜雪羽听此,盈盈笑了,温柔颔首道:“既然是客人,先请进屋吧。”
她转过身端过木盆,里面还放着一件刚洗好的墨色衣袍,款款迈步,走在前头带路。云皎刚想跟着走,又见云初末一直盯着姜雪羽,不由奇怪:“你看什么?”
云初末轻飘飘的眼神瞥了瞥她,阴阳怪气的调侃:“她比你漂亮。”
“你……”云皎怒火攻心,咬牙愤愤的反驳:“禽兽!”云初末轻哼了一声,懒洋洋地迈着步子走向木屋了,云皎对着他的背影挥了挥拳头,也不情不愿地跟了上去。
屋内的陈设也很简朴,不过看上去干净整洁,没有一点灰尘,对着窗户的地方还摆着一方琴架,银时月的古琴就放在上面,陋室虽小,但可以看出女主人的蕙质兰心。姜雪羽端来两杯茶水,缓缓道:“秦大哥上山打柴,过一会儿便回来了。”
云初末伸手接过杯子,刚想喝水,一想到自己现在蒙着面,于是心情郁闷地放了回去,也没跟主人说话。云皎见此,连忙替他道:“多谢。”
她顿了顿,眼珠一转,又解释道:“我们公子他是个哑巴,不会说话,请姑娘多担待。”话音刚落,就有一道冷飕飕的眼刀向她射过来,云皎抬眼望天,心里吹起了嘘嘘,甚是得意洋洋。
姜雪羽常年在王宫生活,对于待客之道不甚擅长,性格又安静沉闷,好在云初末和云皎两个人脸皮比较厚,捱到午时终于等到银时月回来。屋外,银时月将一捆新柴放了下来,衣着打扮皆和寻常凡人别无二致,看上去还真是个普通的山野樵夫。
“秦铮哥哥,你回来了。”姜雪羽洗了帕子迎上去,伸手给他抆脸上的汗珠。
银时月现在顶着秦铮的脸,与她温柔笑着点头,腼腆之下,并没有言语。两个人对望了许久,姜雪羽终于想起屋子里被遗忘的两名‘贵客’,缓缓道:“今日家中来了两位客人,他们说是你的朋友。”
银时月的脸色一黯,他默默点头,声音温凉如墨:“我知道了。”
姜雪羽嫣然笑了,放开他自顾去厨房准备午饭,银时月站在原处,望着她的背影,隐约浮现出不舍和忧伤的神色,还是迈步走进屋去,他顿步在房屋中间,并没有向前:“你们来了。”
云初末挥了挥衣袖,大约是觉得丝帕太碍事,伸手扯了下来:“温柔乡,美人恩,秦兄真是好福气呐。”话音刚落,又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他皱了皱眉,“怎得在屋里也有花粉?”
旁边的云皎努力憋着笑:“这就叫做‘阴魂不散’,誓死缠上你了。”
云初末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他哼了哼,站起身来:“三个月之期已到,你的魂魄现在是我的了。”
银时月低首沉吟片刻,才缓缓道:“再给我三天。”
云初末冷笑:“你该知道自己现在已是强弩之末,别说三天,就是三个时辰也撑不到了。”
银时月抬眸望他,静静地说:“所以,我在等你。”
云初末轻嗤了一声:“到现在还垂死挣扎,想陪那女人多几天么?我凭什么耗费灵力帮你做这种无聊的事?”
银时月淡淡地望着他,语气里不带任何波澜:“因为你是长离。”他的唇角勾起一丝微笑,虽然顶着秦铮的脸,却依旧掩不住他作为远古邪魔的优雅与从容,“我们是一样的,不是么?”
这句话之后,屋子里陷入良久的寂静,对话的双方都很清楚自己在说些什么,不过作为观众的云皎倒是头大了。她看了看云初末,又看了看银时月,最后总结问道:“你拖延这三日,是想做什么事情吧?”
银时月将目光转向了她,片刻后点了点头:“再过两日,便是祈神节,我想陪她最后三天。”
云皎深受感动,只觉得满腔热血冲上心头:“不就是三天嘛?耗费灵力延迟个三五天也不是什么大事!”
她狗腿的伸手去拉云初末,却被对方嫌弃的拿扇子打开了,云初末偏过头道:“别以为你这样做是为了她好,三天的时间,足以发生任何事情。”
见他默许答应,银时月缓缓笑了,他微微颔首:“多谢。”
云初末侧身抬了抬手,简单给泥塑的身体输送一些灵力之后,脸色很差的走出去,走到门槛的时候顿了顿,懒散的语气道:“若想平安度过此劫,便要避开满月之下的桃花,否则发生任何意外,皆由你自己担待。”
银时月一愣,轻轻的点了点头。
第35章 往事多未央(六)
银时月选择的时间,正是在姜雪羽死前的五个月,那时候秦铮还随着车迟国的大王狩猎,他变作秦铮的模样,趁夜潜入王宫去见姜雪羽。
“你怎么回来了,大王呢?”姜雪羽打开房门,见到面前的秦铮又惊又喜,想到秦铮是大王的贴身护卫,若不是发生了大事,是不会离开大王趁夜回宫的,于是连忙将他拉入了房间内。
秦铮身着墨色的衣袍,面容清俊隐约显现出担忧,他微微蹙眉,迟疑道:“雪羽,我得罪了太子殿下的客卿,恐怕将要大祸临头了。”
姜雪羽脸色一变,焦急道:“太子殿下心胸狭隘,肯定不会放过你的,这可如何是好?”
秦铮亦是沉默,良久之后,抬眸道:“雪羽,我要走了,你在王宫内好生保重,若是我还有机会活着,就会与你联系的。”他说完,转身就要走。
“不……”姜雪羽伸手拉住了他,她静默沉思片刻,下定决心看向秦铮:“我与你一起走。”
“这怎么可以……”秦铮微微皱眉:“我现在自身难保,日后亦会亡命天涯,怎可连累你受苦?”
姜雪羽倏忽笑了,她凝望着秦铮,眼里心里满是情意:“你我兄妹至亲,生死相随,还谈什么连累不连累的呢?”她放开秦铮慢慢转过了身,垂首黯然道,“只怕你带着我,会是个累赘。”
“这是什么话?”秦铮绕到她的面前:“你也说我们兄妹至亲,我只愿这辈子能照顾好你,怎会觉得你是累赘?”
姜雪羽听到他这样说,一时间激动难言,高兴的落下泪来,秦铮手足无措的给她拭泪:“怎么了?是不是我哪里不对,惹得你难过了?”
姜雪羽握住他的手,流泪笑着摇头:“不,我……我很高兴。”她轻轻的、试探的靠在秦铮的怀抱里,喃喃的说,“那我们就离开,回到故乡去,再也不要分开了。”
银时月带着姜雪羽离开的第二天,秦铮就回来了,宫中少了一位司药女官,谁都没有发现,连秦铮自己也没有察觉,之后秦铮奉命教习绰瑶公主骑马,完全的把姜雪羽忘在了脑后,直到大王传召姜雪羽入宫请脉,他才知道姜雪羽已经失踪数日了。
宫中的人找了许久,秦铮更是心急如焚,翻遍了宫里的每个角落,甚至连偏僻的水道都打捞了,却都没能找到姜雪羽的踪影。
王宫的节奏并没有因为一位司药女官的莫名失踪而打乱,大家若无其事地各安其职,除了秦铮有时会站在她曾经居住的地方发呆之外,没有人再去关注,甚至到最后连秦铮都习惯了她的消失,去她住处的次数亦是越来越少。
而另一边的姜雪羽和银时月,回到了阔别多年的故乡,在河岸边搭建了一座木屋,他知道她喜欢侍养花草,就在庭院里辟出了一个园子,甚至还在屋前的柳树下搭了一架秋千。
晚间流水潺潺,门前柳色纤纤,银时月静默地抆拭琴弦,姜雪羽陪在一边,不由奇怪问:“秦铮哥哥,你何时会喜欢这种东西了?”
银时月的手一顿,片刻之后,语气清淡地回答:“一时兴起,学学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