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生命实在脆弱,也许上一刻还一起用饭的人,转眼间就烟消云散了。就是卫蘅自己也没料到,她的这一生就这样结束了。
我们总以为还有很多时间,总以为灾难不会降临在自己的面前。有太多的侥幸,就导致了太多的不幸。
陆湛此时已经到了卫蘅的跟前,一把抱起她,喊道:“快去找大夫!”
大夫来得很快,跌跌撞撞地跑进兰藻院,只可惜还是来不及了。
老夫人和楚夫人听见消息时,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明明刚才才在一起吃过晚饭,饭后卫蘅还说,她新谱了一曲,明天弹给她们听。
老夫人和楚夫人赶到兰藻院的时候,陆湛正绞了帕子将卫蘅脸上的血迹抆去,露出莹白如玉却再也没有生气的脸。
陈二夫人也到了,她扶着老夫人的手肘道:“真是可怜。不过三侄媳妇去得很安详。”卫蘅嘴角定格的那一丝微笑,是所有人都看得清清楚楚的。
唯有陆湛,在读懂那抹微笑后,绞着帕子的手一直在微微颤抖。他一直以为卫蘅心软,只要给他时间,他一定能挽回,哪知道苍天弄人,在她离开之前,他都没能赢得她的谅解。
“你们都先回去吧,我陪阿蘅躺一躺。”陆湛平静地道。
陈二夫人瞪大了眼睛,“三郎!”他这是疯了么?
老夫人一把掐住陈二夫人的手背,“让他去。”老夫人一辈子不知经历过多少大风大浪,知道有些伤痛只有发泄出来,伤口才好得快。
等人散尽,烛火湮灭的时候,月光从窗棂透入,穿过床帘,洒在卫蘅的脸上,让她看起来就像一个睡美人。
陆湛脱了鞋,躺在她旁边,将卫蘅的手拉起来放在自己的手心里,妄想能够让她的手心暖和一些。
“珠珠,我们好好说说话。”陆湛轻声道。
我都记不得第一次见你时的样子了,那时候你肯定还是个梳双髻的小丫头,不过你这样爱美,肯定是不流鼻水的。
对你初次有印象的时候,还是永和九年的花灯节,你就站在路边,抬着花灯树的队伍从你身边走过,我就想,这小姑娘长得真漂亮,再过两年怕是都不敢叫你再出门了。
果然被我料中了吧?陆湛轻笑出声。
你花脸的样子可真滑稽,我当时心想,这卫府的人可真是太不靠谱了,如果我不出手照顾你,你将来还不知道要吃多少苦头。
陆湛轻叹一声。
你那样软和,那样可爱,又那样好欺负。陆湛轻轻抚摸着卫蘅的手指,“对不起,珠珠,你在我心底一直都是最好最好的。我是气晕了头,口不择言,才会那样说你,我以为只要那样想你,就能防止自己回头。如果要说错,一开始错的就全是我,我不该因为你心地柔软就那样欺负你。”
这么多年,我也反省过你当时怎么会就蠢得点头答应和何致定亲。都是我太狂妄自大了,我曾说过你即使嫁了人我也要将你抢过来,我失信了。
陆湛无数次后悔,他怎么就相信了卫蘅自己能解决何家的亲事,他本该能预见这件事的发生,但是他没有。他希望给卫蘅一个机会去证明她长大了,可以解决事情了,可以当齐国公府未来合格的女主人。
可是他却没想过,他喜欢的人是卫蘅,一个本来就不合格的齐国公夫人。他偏偏妄图去改造她,而且用了最坏的办法——拔苗助长。
“与其说我当时恨你,还不如说我更恨我自己,珠珠。”陆湛道,因为自责所以迁怒了卫蘅。
“其实你当时那样任性地闯到和气堂,我心里真的很高兴的。以你的性子能做到这一步,已经很不容易了。”陆湛道,“可是为什么我还是没有解气,珠珠?”
连祖父都看得出,我若是娶不到你,那就是我一辈子的羁绊。珠珠,我说因为你不能生才娶你,那都是说给老祖宗听的,唯有这样,我才能再娶到你。我受不了你为了何家的事情来求我,也受不了你出海。唯有将你和何家彻底斩断,你才能回到京城。
木鱼儿嫁的那小子,我会确保他一辈子都对她好的,不会让木鱼儿知道他接近她的真实目的的。雪竹的武功,我也会找人尽力恢复的。
雪竹!如果雪竹的武功还在,那么他的珠珠还会不会死?陆湛几乎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珠珠,原谅我做了那么多混账的事情,说过那么多混账的话。我只是太想让你也宠宠我了。
你知道我遇到慕容静的时候,想的什么吗?她站在济祖殿的门口对我笑,我就想,我的珠珠如果能像她一样精于算计该多好?
陆湛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沉默了下来。其实慕容静长得不比卫蘅差多少,年轻、鲜妍、活泼,可是他的心已经容不下任何人了。只是这样的话说出来,别说卫蘅,陆湛自己都觉得不能令人相信。
一时,陆湛觉得灰心丧气,下面的话再也说不下去。他侧过身,亲了亲卫蘅的脸颊,一片冰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