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氏轻叹了一下,“前头的三弟妹真是可惜了,她性子多和婉啊,总是温温柔柔的,声音也好听。三叔待她的确好,两个人从没红过脸,我记得那年七夕,三叔还买了素香堂新出的桂花胭脂送她,虽然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可哪个男人能有这份心?后来她怀了朗哥儿,半夜想吃桂花糖,三叔恁是半夜敲开了张记的门就为了给她买一包桂花糖。”
“还有这事儿啊,夜里不是宵禁吗?”当时朱惠嫁进来的时候,杨顺都快生了,所以她并不知道这些事。
“所以才更加难得啊。”黄氏仿佛一脸向往的样子,“谁能想到三叔那样清冷的人,能那样疼媳妇,可惜天妒红颜,三弟妹去得太早了。”
“哎,人若能活成三嫂这样也不亏了,人去了,留下的哥儿,三爷为了怕他们受委屈,连卫蘅这样的人都肯娶,她一辈子也值了。”朱惠也叹道。
岗下的人声越来越远,卫蘅埋在膝盖里的头却一直没抬起来。
“少奶奶。”雪竹小心翼翼地唤了一声。
良久才听见卫蘅的声音道:“让我一个人……”后面的话已经泣不成声,雪竹听了都伤心欲绝。
只可惜这里不是卫蘅的家,也不是她的安乐窝,便是哭也忌惮着被人听了去,卫蘅只能死死地咬住手指,泪流成河。
过了好久好久,雪竹才见卫蘅耸动的肩膀停了下来。
“姑娘,咱们回去告诉老太太,让她给你做主。”雪竹轻声道。
卫蘅在裤腿上抆了抆眼泪,这才抬起头看着雪竹,“不成的。”当时卫蘅就看出了其实老太太更希望她嫁给陈士安,而这条路也是卫蘅心甘情愿地选的,不同于上一次的亲事。
雪竹也知道这是不成的,跟着卫蘅低泣道:“难道就这样算了?”可是哪怕靖宁侯府权大势大,可也护不住卫蘅和离两次。
卫蘅收拾好泪水,站了起来望着岗下这片浓翠蔽日、静窈萦深的园子,幽幽地道:“事情并不一定有这样坏。”
雪竹不解。
卫蘅居然轻轻笑了出来,“咱们在高处,下头人远远就能看见,为何这两人说这种私密的话的时候恰好就能传入我耳朵里?”
雪竹是个直肠子的人,听了卫蘅的话这才绕过弯来,“可她们说这些给姑娘听,能有什么好处?”
能有什么好处?卫蘅轻轻地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雪竹表示没听懂。
卫蘅轻轻皱了皱眉,她隐约能猜到二房这背后的目的,只是心下觉得厌恶,不愿再往下想,“走吧,中午咱们做茶柑吃。”
雪竹见到此时又跟没事儿人一样的卫蘅,忍不住道:“姑娘既然猜到了是这些人背后恶意中伤,刚才为什么又哭得那样伤心?”
卫蘅顿了顿脚步,那些话虽然有真有假,但是陆湛做过的事却不会假,否则她随便查一下,她们岂不是就露馅儿了。
卫蘅听了又如何能不伤心,原来陆湛也有对人那样好的时候,在朗哥儿出生的时候,她都能想象出陆湛初见孩子时的欣喜和快慰。
卫蘅侧头看着雪竹,幽幽地道:“可是我还是要当面问个清楚。”
到晚上,陆湛依旧没回内院,但是门上李婆子的孙女儿南丫却去了西跨院。
檀香儿回来就跟卫蘅禀报道:“兰姨娘叫人煮了醒酒汤,这会儿正在换衣裳。”
卫蘅站起身道:“走吧。”
出门的时机选得非常好,正碰上兰映月提了食盒出了过厅,转入游廊,她看到院子里站在油纸伞下的卫蘅时,微微吃了一惊,踌躇了一下还是上前来问了安。
“是给三爷送醒酒汤吗?”卫蘅问。
“是,三爷今日应酬多喝了些,奴婢……”兰映月的话没说完就被卫蘅打断了。
“今日我替你送过去。”卫蘅道。木鱼儿闻言便伸手去接兰映月手里的食盒。
兰映月的手往旁边藏了藏,一步不让地抬头看着卫蘅道:“没有三爷的吩咐,谁都不能随意进出和气堂,先头的三奶奶也从没去过和气堂。”
卫蘅微微抬了抬眼皮打量起兰映月来,轻轻笑了笑道:“没有我的吩咐,你也不能随便进出兰藻院。”
说罢,卫蘅转身就走了。
兰映月再想往前走,却被院子里的粗使婆子拦下,她望着卫蘅的背影急急地道:“少奶奶,你不能这样。”
卫蘅就像是没听见一般,跨出了兰藻院。
念珠儿看着兰映月,慢慢地道:“兰姨娘请回吧,奉劝姨娘一句,认清楚自己的身份。”
兰映月握着食盒提梁的手都发白了,但也只能转身回了跨院。
一直跟在兰映月身边没出声的篆儿道:“姐姐别难过,该羞愧的是三奶奶,爷不理她,她就来跟姑娘争宠,真是叫人笑话。”
兰映月没出声。